她知道自己要看到什么,在她目光下移的那一瞬间就该想到,世间再度被黑暗笼罩,她的眼前只剩下那地板上的一角。
凌乱的淡金色碎发如杂草般,插在血红的湖泊中,湖泊边缘不断朝远方延伸,杂草一般的碎发顺着湖泊滑行,直至再也看不见,只剩下厚重而浓郁的血色,仿佛永远化不开。
灯光再度亮起,并非有人对着开关一开一合,而是片刻的幻象暂时离开了她。它还会再度归来,以任何已逝之人的身份,下一秒,或者下个星期。
我不想忘记。
每次幻象结束后,她都这样对自己说。
痛苦也好,折磨也罢,请让我——以这种形式永远记住你们。请你们这样永远留下我的身边。
这个房间不对劲。
宫野志保知道幻象是一种保护机制,是两次精神创伤留给她不可磨灭的印记。她花了五年和幻象达成了共存,它只会在有危险的时候出现,大部分时间都和组织成员有关。
少数情况,就像现在,她的危险处境由某种未知的因素造成。
她的推理能力和本能在察觉到前先一步做出警告。
如果仔细观察,宫野志保也会发现房间有被入侵的痕迹。她故意把东西放得很乱,丢了也没关系——组织全部报销,没有任何贵重的物件,而对她来说记住每样东西的位置很容易,从门口到床边一路均有移动过的痕迹。
如果她的东西没有放得这么乱,她会在一开灯的时候就会看到,而不是在越过半开着的电脑才发现,被褥上放着一张和名片大小差不多的卡片,做工精美,背面的纹路是鸟类的翅膀,应该是白鸥的样式。
她面无表情地用床上放着的医用棉签挑开卡片,正面黑底金字,依旧有羽毛与翅膀的纹路充当装饰。
上面写着:
“宫野夫妇的死因是什么?”
林间树影晃动,潮湿之气染上面前的纸片,周遭的一切朝着后方退去——
白鸥集团的一切和乌丸集团有相似之处,甚至可以说仿品,白鸥集团成立时间和黄昏别馆的惨剧对得上,时间在那之后的一个月。
视野彻底晃动起来,她听到少女急促的喘息声,听到林间传出的闷响,越来越近——
黄昏别馆的邀请人士中有能力做到这一点的不超过五个人,按照年龄推算,如今活着的只有三个人,很容易推出白鸥幕后掌权人究竟是谁。
她听到紧靠着的心跳越跳越弱,她看到少女惨白的笑脸,和母亲倒在血泊中的笑容逐渐重合,和父亲失去神采的目光重叠——
不,我只是来放松旅游而已,没道理对我出手,何况组织里资历更老的人员也在这艘船上,如果是报复也应该是对——不对,不是报复,是模仿犯罪。
房间的墙壁被镀上一层不详的红光,血肉从墙壁中滋生,被搅碎的人体组织填满房间的每一处缝隙——
他,如果有这个人,没有必要通过这种形式找寻真相。作为亲历者的他自然知道真相,就算想要寻求真相,招一群科学家有什么用?他无疑在模仿乌丸莲耶,甚至模仿了他对长生不老的渴求,那么,组织不可能对这种赝品无动于衷。
明艳动人的火光自远处升起,她的世界在燃烧,滚烫的浓烟,刺鼻的气息,疲于逃命的动物,以及失去生机的少女——
和朗姆有关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啊,组织老一辈的心理活动完全猜不透,活了那么久为什么迟迟不愿去死呢?
——不对,完全不对啊。我的精神状态还没有差到这种地步才对。
一定,还有什么她没能察觉到的信息。仔细想,宫野志保,扔掉你科学家的脑子,再换上侦探的思路和严谨。
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问题,黎明号上究竟有几位隶属组织的人员?
2,5,6,7她默数着——可能存在的8,和小概率存在的9。
朗姆,会在这里吗?在boss决定处决叛徒的情况下?或许这本就是他的主场?之前完全没查到这一点,但如果是朗姆,必须要更改计划。
“宫野志保。”从远处传来陌生无比的声音,她知道,自己应该转动僵硬的脖颈,不再沉溺于幻境,他们都是已逝之人,组成她那残破不堪的过去,缔造出如今站在这里的少女。
“……如果这就是你的愿望,那么,如你所愿。”最后,幻象中的那人说。
已经够了,可以,停下了吧。
波本从一动不动的少女手中抽走她紧握着的卡片,在她眼前晃了晃,问道:“你还好吗?”
“……”她失去焦距的目光随着这句话开始移动,最终定格在他的面容上,不加掩饰憎恶的情感在她的眼眸中一闪而过。
“我……”宫野志保花了一秒钟重组自己的理智,她机械地应和着,再度变回原先波本熟悉的那个她:“只是没想到会看到这句话。”
“我的房间也有这种卡片。”波本递给她另一张卡片,上面写着:“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这不是只针对你一人的行为,过来的时候在走廊里也听到其他客人谈论类似的事情。”比起以情动人,波本认为雪莉更会被有理可依的论据安抚。
“……我知道。”宫野志保回复道,她没有再看两张卡片,而是看向波本背后半开着的门,第一次突然出现的幻象让她忘记关门这件事,这才让波本能溜进来。
既然这样,只能选择执行预案二。
“我要去你的房间。”说罢,她不由分说地攥住波本的衣角。
波本有些哭笑不得,他无奈地说:“至少要带上电脑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