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全是扫雪的人,挤挤攘攘的,很是热闹。雪,一车车地给拉走,露出润湿的青石地面,还有被压住的枯叶、纸屑、果皮。
甘翎慢慢走着,忽然眼前一亮,一个胖胖的雪人立在路侧,张着竹竿双手,顶着个胡萝卜鼻子,睁大了黑炭双眼,咧嘴大笑。
她拉了拉身侧人的手,笑道:“真好!”
她的手冰凉,丁旭反手握紧,见那雪人后是家羊汤馆,便道:“我饿了,咱们且去喝完热汤。”
此时已过饭点,铺中并无客人,两人临窗坐下,要了两碗羊肉汤,并两个酥饼。
正吃着,忽听厨后传来抽打声,还有告饶哭喊声。
丁旭蹙眉,本待不管,但那哭声越来越大,他还是放下筷子,问柜台后的老板:“怎么回事?”
那老板认出丁旭,连忙赔笑道:“新来的伙计,手脚不利落,扰到将军了,还请恕罪。”说罢转到后面,那些声音戛然而止。
甘翎把碗推到对面,“你都吃了。”
看着那大半碗的肉汤,丁旭摇头,“太多了,你再吃些!”
一个小伙计一瘸一拐地走到桌前,噗通跪下,叩首道:“多谢恩人搭救。”
“起来吧,以后做事勤谨些。”丁旭道。
小伙计不动,“恩人救人救到底,我愿做牛做马服侍二位。”
说着忽地抬头,压低声音,“将军,救我!”
丁旭甘翎一怔,待看清他的容貌,更是大惊,两人不由交换个眼神。
“老板,这小伙计说他会驾车,我正好缺个车夫,你就让给我吧。”丁旭喊来老板,道,“你再寻个顺手的就是。”
老板不敢违拗,连连应是,踹了小伙计一脚,“宋安,你运气好,得将军提携,将来定是前程无量。苟富贵,勿相忘,还不快……”
“他身价多少?”甘翎打断老板的话,“我们现在给你。”
交割明白,三人出了馆子,立即去了最近的医馆,万幸,宋安虽鼻青脸肿,却无伤筋动骨,大夫只给开了化瘀的膏药。
回到绣坊,宋安复又跪地,拜谢丁旭甘翎的救命之恩。
“你且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丁旭扶起他,看着这个早已丧身火海的人,沉了声音。
“火起的时候,我不在山上。”宋安如实道,“我去关家祖茔祭扫了。谁知回来就见石屋起了火,但我没能靠前,因为有人持刀立在屋前。”
他浑身一颤,仿佛看见了恶魔,“他们说,‘全部烧光,不留活口’。”
室内一阵沉默,甘翎忽地问道,“关师可有仇家?”
“没有。”宋安忍泪道,“关师云游回来,再没下过翠峰山,每日除了染线,就是整理染色技法,已写了不少手稿,可惜……”
又是一阵沉默。
“将军,甘老板,我是个懦弱的人,不敢去官府出首。”宋安的泪终于落下,“这些日子,我东躲西藏,苟且偷生,但良心越发不安。——请两位帮帮我,擒拿真凶,替关师雪恨。”
若在以前,丁旭定会断然应下,但时不凑巧,他即将远行,分身乏术。他想了想,憾然道:“宋安,我去国在即,此事只能交由府衙办理,我会写信托人看顾,但结果不定。”
“谢将军。”宋安叩首,“不知还需要我做些甚么?”
“提供线索。”丁旭道,“线索越多,越有助于断案。你仔细想想,那日还看到听到了甚么,遇到了甚么,火起之前可有奇怪之人登山?”
宋安蹙眉,“凶手的刀柄上,刻有纹样,好像是,是……佛手,对,是佛手。末了他们还说甚么‘快马加鞭回去店下’。”
他只顾回想,没有留意到丁旭甘翎脸上飞过的惊色。
良久,见他再记不起甚么,甘翎便让万吉带他去用饭歇息。
……
“子冉,我想到了一个人。”回到卧房,关好门窗,甘翎立即道。
丁旭道:“我也想到了一人。但不可说,不妨写下来。”
两人各蘸了茶盏里的茶水,在桌面上图画。
不过两笔,两个相同的字迅然出现,旋即蒸发消散。
两人对视一眼,在为同思喜悦的同时,也感到了深深的沮丧。
没有证据。
只凭推测,哪怕再自圆其说,也是不成的,必须铁证如山,才能将其问罪。
“我们明日就出发,断断来不及的。”甘翎率先打破了沉默,“可就此作罢,实在不甘心。”
丁旭点头,“这样的人,一旦……那就是祸国殃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