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四娘捂着肚子蜷缩在床上,吵闹不休的右厢房透着股诡异的安静。
油灯起跃的火焰一闪一闪的。
肚子一阵阵绞痛。
这次,孩子保不住了吧。
庾四娘惨笑了一声,表情迷离又悲凉,“我要去见他!”
王谢氏望着庾四娘白中透青的面容,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转头望着门外延伸在漆黑夜空里的甬路,王谢氏抿了抿苍白的唇,“大夫来了没有?!”
屋子里一片沉寂。
“流晶!”王谢氏拔高了声量。
寒冷的风从大开的屋门里灌进来,王谢氏的声音也变得寒冷无比,“去庾府请表小姐过来一趟!”
跪在地上的流晶慌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抢了门外粗使婆子手里的灯笼,流晶跌跌撞撞地朝庾府跑去。
站在房顶上的庾三娘抬眼,黑黢黢的庭院里,稀稀落落的树影中,一盏红色灯笼越飘越远。
这一次,庾四娘是真的没救了……
庾三娘偎进陈润之的怀抱,拼命汲取他身上的暖意。
她不信,庾玉娥对庾四娘的事一无所知!
身为庾府嫡女,将来的靖文公府世子妃,明明有能力救出庾四娘,但是,庾玉娥选择了冷漠地袖手旁观。
人的心,竟然能冷漠至斯?
靠在陈润之温暖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咚咚咚’的心跳声,枯竭的内心突然悸动,庾三娘骤然动情。
抬头看陈润之。
夜风将他的头发和衣裳吹得飘起,似凌空而飞的缥缈仙人,他牢牢将她护在怀中。
庾三娘眼眶微湿。
她何其有幸,能遇上陈润之?
否则,她这一生该是要孤独终老了吧。
庾三娘喟叹了一声,伸出手,一点一点地从陈润之的额头摸到他的下巴,像盲人一般,慢慢地摸索着,埋首藏在他颈窝处。
陈润之闭着眼,脸色微红。
庾三娘很少主动伸手碰他,如此刻这般温柔谴倦的触碰,更是少有……她的手纤柔娇嫩,让他想起那日他歇在庾三娘主卧外间时做的梦,那个令人脸红心跳的梦。
庾三娘……你快些长大吧。
陈润之紧紧地抱着她,头搁在她发顶,绷紧的背脊因用力而轻颤。
郭少旌的话对他影响太大。
这半夜的功夫,他偶尔深思,都会有种如今的拥有都是偷盗窃取而来的感觉。
这样的感觉让他恐慌不安。
你快快长大吧。
陈润之长长地吐了口气,低头吻了吻她带着馨香的发顶。
“陈润之,有你真好。”
庾三娘的声音被寒风吹散,消弭在空中。
陈润之耳朵略动了动,他猛地睁开眼睛,眼里顿时熠熠生辉。
屋子下方。
庾四娘定定地看着一脸平静的王谢氏,看了许久,又偏头朝站在一旁看戏的初夏微微一笑。
她的笑容如昙花一现,一闪而逝,却十分耐人寻味。
看戏不觉台高的初夏顿觉毛骨悚然。
房顶上的庾三娘却明白,庾四娘笑,是因为人临死时,庾四娘终于看清身前人!
待她如亲母的王谢氏,从始至终,都没有对她付出一丝真感情,最后也只当她是一个生孩子的工具罢了!
对她,王谢氏尚且凉薄至此,初夏这种半路冒出来的,会有什么好下场?!
庾四娘安静的躺了片刻,忽然她撑起身来,挥手将床头上憨态可掬的福娃娃挥倒。
福娃娃是圆筒状的瓷器,被她一挥,便从床头‘轱辘咕噜’地滚落,滚过杭绸绣并蒂莲的被子,落在地上,立刻摔碎成瓷渣。
庾四娘抿紧双唇,她抬起眼来,长眉似刀,对着王谢氏一字一顿道:“我、要、见、他!”
王谢氏脸色阴晴不定地望着庾四娘好一会儿,半晌后,吩咐左右,“抬她去主屋。”
王谢氏一挥衣袖,打头出了右厢房。
见王谢氏出了门,初夏回头看了庾四娘一眼,如今的庾四娘,就像一条上了岸,还被暴晒过的鱼,片刻的功夫就会死绝。
初夏眼里闪过一丝欣然笑意,她连忙跨步而出,刚跨出门来两步,初夏眼里的笑意还没溃散。
一只戴着扳指的玉手带着风声'呼’地掴在她白嫩的脸上。
初夏踉跄着退后两步。
王谢氏眼中厉芒一闪,她抚着发红色的镶边,略朝下人使了个眼色。
初夏身后的粗使婆子便走上前来,一人一边,扭着初夏的手,押得她动弹不得。
“把夏姑娘关进后罩房!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她踏出后罩房一步!若是她出了后罩房一步。”
王谢氏缓缓环视了一圈,冷下脸沉声道:“所有人,每人杖责四十!"
她话音刚落,初夏就被两个粗使婆子拎着去了后罩房。
被押解着往后罩房去的初夏十分茫然。
眼看着庾四娘就不行了,她肚子里怀着王宗鑫唯一的孩子,王谢氏不仅出手打了她,还将她禁了足,这是为什么?!
难道王谢氏就不怕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什么意外?初夏的脸色一下就变得惊疑不定起来。
她的依仗,就是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若是王谢氏一点都不在乎她肚子里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