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刘一手瞪了陈润之一眼,屁颠屁颠地跟在庾三娘身后,“师父,王宗鑫开窍了!”
庾三娘刚在凳子上坐下,闻言诧异地扬了扬眉。
王宗鑫居然开了窍?上辈子他可没开窍……这是不是说,前世的事是可以改变的?
回过神来看到目光灼灼的刘一手,庾三娘抿嘴一笑,“世间无奇不有,似王宗鑫这种受到刺激猛然开窍的也不甚稀奇。”
……
且不说庾三娘如何同刘一手商量离去之事,这时,王家宅子里的气氛十分凝重。
白昼过去,黑夜降临,天空阴沉下来。
王宗鑫依旧紧紧地抱着庾四娘的尸体,不准任何人靠近,也不准任何人给庾四娘换衣。
庾四娘的尸体僵硬了,依旧没有换衣装敛。
房顶上垂下来的帷幔,桌布,窗帘全部换成了白色的,王宗鑫就呆坐在这一片白茫之中,像丢了魂似的。
王谢氏换了一身老银色缂丝的对襟长子,冷着脸站在主屋门口,听郭谢氏劝王宗鑫,“……你这样做是害了四娘,你知道吗?宗鑫听话!快松了手!”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难不成,你要这样抱着她一辈子不成?!”屋子里床来郭谢氏无奈地叹息。
枝丫‘咔嚓’被折断。
流晶紧张地等了半晌,半晌后没听到吩咐,这才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就见王谢氏站在前面,她头戴赤金小凤钗,手放在身旁的树上,手心里紧紧握着一根断枝。
帛黑色的抹额勒在她头上,原本黝黑发亮的发丝掺杂了不少银丝。
流晶不禁垂下头。
今日,王谢氏机关算尽,却由惊喜到失望到绝望,唇角起了泡,呕心沥血地劝说,也没能劝动王宗鑫放手。
大起大落,王谢氏终是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气倒了。
流晶心里清楚,王谢氏是想让少爷放开庾四小姐,接受神医诊治。
她怕王宗鑫好不容易醒了,好不容易开了窍,耽误诊治时间又傻回去,又昏过去长睡不醒。
流晶正神游着,四周安静得出奇,等她醒过神来,王谢氏已提脚再次进了屋子。
屋子里,王宗鑫垂着眼皮一言不发地抱着庾四娘。
看到这样的王宗鑫,王谢氏脸皮抽搐了几下,恨铁不成钢的愤怒之后,王谢氏绝望地流下两行眼泪,“我是你娘,你竟然敢不听我的话,我让你松手!”
王谢氏双眸赤红,她咬着后槽牙,不管不顾地去扯王宗鑫的手,拍打他的肩膀,“你给我松手!”
王宗鑫身上的亵衣被扯落了几分,王宗鑫岿然不动。
……吵吵嚷嚷的声音充斥在脑海中,郭少旌皱着眉头,抬起一双沉黑的眸子,打量着王宗鑫厚实的肩膀。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守护吗?
郭少旌沉默了半晌,转身出了屋子。
外面的天早就变了,乌云压顶,偶尔电光闪烁,发出一声声震耳欲聋的雷鸣。
“庾三娘。”郭少旌似乎想喊,他扯开嘴角,却发现自己话语破碎不成音。
前世,庾三娘死的时候,他在哪里?
他曾承诺过她的事,最后都没有做到。
望着乌蒙蒙的天空,郭少旌心下一阵酸软,一阵怅然。
她死之前,他给庾玉娥请旨封了诰命。
他不仅破了承诺,他还在庾三娘心口上洒了一把盐。
郭少旌心中大痛,眼眶渐渐红了,木愣愣地站了一会儿,拖着沉重的身躯去了流轩小筑。
流轩小筑风景依旧,庭院干净整洁,几棵老树,桂花飘香。
郭少旌住到这儿来后,一切都没改动过,只在墙角放了一排兵器架。
在靖文公府撷香院的院子里,也曾有过一模一样的兵器架,那时,无论刮风下雨他都会出来练枪。
庾三娘就站在廊下静静地陪着他,只要他回头,她都在。
想到缠绵往事,郭少旌眸色变幻了一瞬,他趋步走向兵器架。
前世给庾玉娥请了诰封,他无颜面对庾三娘,他没有归家,直接从皇宫出发去了战场,他不知道她已病入膏肓,油尽灯枯。
以至于夫妻二人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郭少旌伸出手握住一柄红樱长枪,有冷厉煞气自他脸上一闪而逝。
等他回来,他收到一封休书,白犀撞死在撷香院院门口,庾三娘也不在了。
他听下人说,她走时,沿路脱下凤冠霞帔。
是不是对他太失望,所以今生她才会迫不及待地选择了陈润之?!
郭少旌抿着唇,黑沉的眼底似覆了一层幽暗阴森的雾霾。
落雨了。
雨水落在郭少旌粗黑的睫毛上,凝结成一颗颗晶莹的水珠。
雨越下越大,淋湿了他的衣裳,顺着他的眼角滑落,在他脸上留下一道一道涌动的波痕。
郭少旌突然暴起,他猛地抽出院子里架子上的长枪,凝视着泛着银芒的枪尖,郭少旌跨步飞跃而出,银色枪尖斩断了雨丝,雨水杂乱的混合在一起,如同他复杂崩溃的心情。
庾三娘,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