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登徒子一听范云是朝廷命官，也不装疯了，推开周围看热闹的人没命地逃了。

范云本欲去追，见徐灵素和辛媛吓得不轻，忙将二人请去雅间。

今日徐灵素穿了一件灰底竹叶纹对襟长子，梳了素净的弯月髻，小脸干净整洁，气质贞宁淑静。

在她身上，能看到庾三娘的影子。

范云回过神来，看到徐灵素安静地垂着头，脸上飘了两团红晕，面上闪过一丝尴尬。

低着头的徐灵素有些紧张地绞了下手指，她脑海中还回想着走廊上范云发丝轻扬，宽袍博带，义正言辞的模样。

心'怦怦’乱跳，徐灵素略定下心神，放下手指，端坐在蒲团上。

范云也从深思中醒过神来，静默着倒了三杯茶。

茶水落在茶杯里，发出泠淙的声响，顿时满室茶香。

一旁带着幂篱的辛媛看一眼徐灵素，又看了眼范云，忍不住抿嘴一笑。

这一笑开，她心中的恐慌倒少了不少，今早起来，辛媛的眼皮就一直在跳，遇到范云后，眼皮不知不觉就不跳了。

辛媛见几案上有三杯茶，没有多想，伸手拿了一杯。

徐灵素依旧垂着头，娴静地坐在一旁。

范云抬眼望去，见徐灵素已完全冷静下来，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他不喜欢哭哭啼啼、无所作为的女子。

但他也着实没想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徐灵素，性情居然如此刚烈。

刚才在走廊上，他若迟了一瞬，徐灵素坠到楼下，不死也残。

……果决归果决，到底不够理智。

若是庾三娘在此，她肯定会想办法和歹徒周旋，周旋时不断寻找生路，最后若是实在没有办法，她会跳楼，但她跳楼绝对不是为了求死，她是为了求生！

这就是庾三娘啊！

“徐姑娘，”范云撩起衣袖，将面前的茶杯推到几案对面，“请喝茶。”

恩科开考前，他曾去拜访过徐晁，与徐灵素有过一面之缘。

茶水氲氲的水汽飘在眼前，徐灵素从容地接过茶杯，柔声谢道：“多谢范公子。”

一谢谢赠茶水，二谢谢廊外搭救之恩。

徐灵素双手捧着茶杯对范云拜了两拜，仰头一饮而尽。

她知道范云性格洒脱坦荡，学了褚玄机的模样，一个端杯饮茶的动作做得洒脱随意，如行云流水般流畅优美，无可挑剔。

一旁的辛媛看得满心艳羡，她伸手碰了碰自己遍布伤痕的脸，莫名伤感。

那厢徐灵素饮了茶后，撇头看了范云一眼，却见范云正沉吟，不知在想什么。

京郊小院相见，那时她尚觉范云想法幼稚，不够‘稳重'！

可如今，范云入了翰林，成了天子门生，望着对面穿着一身月白衣袍，姿态写意风流的范云，徐灵素心境又有不同。

“举手之劳，徐小姐不必客气。”范云心知她是在为之前的事情道谢，他不是携恩求报的人，只略拱手回了礼。

在他看来，徐灵素的一举一动，美则美矣，但工匠之气太浓，不若庾三娘，一举一动皆是随心所至……

想起庾三娘，范云便想起被山洪流石砸伤腿的庾秉淳。

他来醉仙楼，是因为听说姜太医出了宫门，来了这座酒楼喝茶，可他寻了半日，也没有看见姜太医的身影。

他不能在此多做逗留，去请其他太医给庾秉淳治伤要紧！

范云心中打定主意，冲徐灵素二人躬身道：“今日本应护送二位归家，怎乃云今日有急事要处理……云已和酒楼掌柜打过招呼，让他对你二人多加照顾，徐姑娘，云先告辞了！"

徐灵素听说范云有急事要处理，心里略微有些失望，但她没有表露出来，含笑站起身来，送范云出了客房。

前日她收到哥哥的回信，哥哥要她今日带着辛媛来醉仙楼。

范云此人目光清亮，胸怀坦荡，下意识地，徐灵素不愿让他知晓他们兄妹的打算。

……

徐晁出了御书房，在通往宫门的大道上被一个白面青衣的太监拦住道路。

徐晁沉吟了片刻，便随着他走到转角的宫道上。

那里停了一辆四匹骏马拉的华盖马车。

在皇宫里能乘马车的人，除了皇上，就是尚书令王呈协了。

等候在马车旁的车夫见徐晁过来，忙伸手撩开车帘。

马车里坐着的果然是长了一张和蔼面容的王呈协。

徐晁垂眸望着地上刻着方胜纹的地砖，冲马车拱手行礼，“王大人！”

王呈协用浸淫官场多年的威慑眼神，瞪了徐晁半晌。

风吹动徐晁的官袍，徐晁身形不动，一直维持着拱手行礼的姿态，许久仍不见一丝异样。

有勇有谋还能忍！

王呈协心里不由就对徐晁生出些忌惮，“徐大人如此沉得住气，当真让老夫刮目相看啊！”

捋了捋胡子，想起姜太医出来时对他说过的话，王呈协脸色有些令人发凉，“说起来，老夫与徐大人，不仅没有仇怨，反而还有两分提拔恩情，老夫怎么也想不到，徐大人一朝鲤鱼跳龙门，竟就想置老夫于死地?!”

王呈协指的是徐晁在御书房，在皇上面前说的那关于'靠山’的话。

在他前面出了御书房的，只有姜太医一个人，徐晁笑了笑。

能收买姜太医那只老狐狸，王呈协能只手遮天，果然有些道理！

徐晁抬起眼，郑重拱拱手，“大人说笑了，相信您已查清事情真伪，若徐晁真有害大人之心，恐怕今日徐晁也出不了御书房。”

在皇上面前说王呈协是大周朝最大的靠山，王呈协凭借多年经营不会有事，反而是他性命堪忧！

“况徐某不过区区一个侍读，怎敢置大人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