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鹤眠进到江寒烟房里的时候,早已浑身湿透。屋内的血腥气和痛苦的呻吟声混杂,让他原本沉稳有力的步伐却在听到帘内后变得虚浮。
思绪回到十余年前,别无二致的场景,那时,帘内躺着的,是萧惊澜。如今,是他们的女儿。
江鹤眠的身子抖得已经快要站不住,正要掀开帷帘。一只白到近乎透明的手却先探了出来,手背上布满血痕,顺着指缝滴落在地。
“爹,爹......”
雷光打进房内,江寒烟的喘息声短促而凌乱,唇瓣颤抖着,像是要说些什么。下一刻,江鹤眠便握住江寒烟的手,弯下腰。
“囡囡,不急,不急,不怕,不怕。你要说什么?爹听着呢,不急。”
唇间溢出的气息灼热而潮湿,刺目的猩红顺着下额滚落,声音早已哑得不成调子,“爹,我,我想娘,我想娘了......他们都说我......”
话音未落,像是终于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江寒烟垂下手,眼前一片虚无,意识开始逐渐归于混沌。
“囡囡,囡囡,听话,别睡,别睡。爹还没听你说完呢,你打起精神再和爹聊聊天,好不好?囡囡最乖了,一会就亮天了,咱们不睡了,不睡。你回来这么久了,爹还没机会跟你好好聊聊天呢。”
朦胧间,飘泊于天外的夜莺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巢穴。被血迹染红的唇瓣微微开合,每吐一个字,都好似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好,不,不睡,囡囡不睡......”
门扉伴着屋内的哽咽声被推开,莫柔柔带回来的是一位用面具遮半面的青年男子。单肩斜挎檀木药箱,额间一抹妖红,一袭白衣翩翩而至。“老爷,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两人刚放下伞,那男子放下药箱后,便朝着江鹤眠的方向俯身行礼,“国公大人勋安,在下,微生愿。”
“先生不必多言,还要劳烦先生就就小女了。”说着,江鹤眠便欲朝着微生愿的方向回礼。
莫柔柔和微生愿皆是一惊,亟忙上前扶住江鹤眠。“国公大人这般,可就折了小人的寿了。”
“先生言重了,这不过就是个虚名罢了。我不过就只是这孩子的父亲而已,还要麻烦先生救救小女,在下必有重金酬谢。”
“这都好说,二位先都先退出去吧,小人先看看郡主。”
约莫六刻钟后,雨势渐歇,空气中弥漫着死一般的沉寂。
门外,裴闻洲,江无妄,三人都焦急的等在门外。见微生愿从江寒烟房间内走了出来,裴闻洲率先上前,
“医师,小烟她如何了?”
微生愿依次向二人问安,拂了拂额角渗出的细汗,开口时睫毛低垂,始终没有对上他们急切的视线。“司军莫急,郡主她并无大碍,现下已经歇息了。只是......”
“只是什么!”
两人的声音同时在空气中响起,微生愿轻笑一声,“二位莫要吵到郡主,不如先带我去见见国公大人,我们路上详谈,如何?”
“是我们疏忽了,属实是太心急了。不知医师如何称呼?”
“在下,姓微生,单名一个愿字,微生愿。”
......
三人踏过湿滑的石阶,穿过九曲回廊。江无妄听了裴闻洲和微生愿讲了昨日事情的前因后果,和病因诱发的可能情况。霎时间颈侧青筋暴起,拳头猛地砸向廊柱一侧的朱围栏。
“欺负到头上了是吧!府里沾上这两个祸害!小烟就是身子不好了,她从小便对箭术有兴趣。若是没有被那个贱妇留在七星司,我就能带她到边疆生活了,自由自在的,她也很喜欢。留在这个鬼地方!”
一番话下来,江无妄顿了顿,意识到自己失态后,亟忙低声补救起来,“见笑了,医师。我情绪有些激动,失态了......您,见谅。”
“江将军为何道歉?您说什么了吗?实在抱歉,方才在下一直在思考郡主的突发病因,没顾得上听您讲话。还望江将军莫要怪罪。”
听微生源这般说,裴闻洲与江无妄皆是一愣,相视后。原本走在前面引路的江无妄转过身,拍了拍微生愿的肩膀,朗声笑了起来。
“哈哈哈,微生兄是个聪明人!我喜欢!既然如此的话,那在下也就直言了。”
“无论小妹的身体是什么情况,都劳烦微生兄一会到主厅见到家父的时候,尽量往那放面说说......”江无妄后半句话的声音极其轻微,拍在微生愿肩膀上的力道却加重了几分。
言毕,江无妄的手掌停在微生愿的肩膀处,眼尾微挑,眸中掠过一丝清浅的笑意,“先生想要什么尽管提,国公府都能满足。在下也相信,先生会懂我的意思的。”
......
“江将军放心,在下定会如您所愿。”
三人重新启程,衣袂翻飞间。一人步稳如渊,一人飒踏如风,一人清雅如竹。各怀心事,各有不用。
江无妄这时也忽地觉得不对劲起来。
“沈听肆呢?小烟都这样了,怎得今日一直没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