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似乎是预示着元和十年的多事之秋即将开始。
在陆砚披星戴月往洛川飞驰的时候,贺冉冉也搭上百草堂送药的顺风船,沿着运河一路北向。
不出几日,就来至钱湖之畔。趁着他们到钱湖分堂卸货的空档,贺冉冉正好可以抽空去探望余大同兼探寻师兄行踪。
只是非常不巧,她去时发现刀庐柴门紧闭,打听之下,原来余大同前几日就已经外出访友,并且归期不定。
眼下距离与百草堂货船约定的出发时间还有半日,她心中权衡后,迅速调转马头,向四明城而去。四明城作为周围最大、最繁华的城郭,正是百草堂钱湖分堂所在地,也是陆砚每次来钱湖最爱的落脚点。希望在那里能找到师兄留下的踪迹。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越接近四明城,人、马越稠密。平日里宽敞的道路上,此刻车马一辆接着一辆,队伍绵延几公里,一眼望不到头。
她今天来回奔波不停歇,正是口渴难耐。路边刚好有个茶摊,一位老妪正挥着蒲扇高喊:“清凉解暑木莲冻有咯,香甜又解渴!”贺冉冉闻言,只觉得口舌生津,忍不住下马,闪身进到铺子里,要了一碗木莲冻。
稍等片刻,只见那老妪端上来一只大瓷碗,眼看里面盛满清水,透明得清澈见底。
贺冉冉拿着瓷勺轻轻搅动,然后舀起一勺,只见洁白陶瓷勺里几块柔软、晶莹剔透的方状物在糖水中颤颤巍巍的晃动,入口,伴着淡淡的薄荷香气,一阵凉意顺着喉咙往下,只觉得沁人心脾。
她忍不住连着吃了几大口,才笑着问老板娘:“大娘,今天城里有什么大事吗?这许多人。”
老妪左右观察一下,然后凑近贺冉冉,抬起蒲扇遮住半边脸,压低声音道:“北边传来消息,说是皇帝换人啦,要抓原来的国舅爷下大狱,那国舅老爷家里据说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起来。这些往城里跑的富户,估计也是住国舅府附近,怕惹火上身吧,都不敢再住。万一乱起来,城里肯定比城外安全,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您不怕吗?”贺冉冉笑笑,反问道。
“哎,皇帝老子换不换的,跟我们平头老百姓有多大关系啊。只要不打仗,我可没啥好担心。老婆子活了几十年,眼瞅着换了三个皇帝,还不是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多一个少一个的,不稀罕。”
贺冉冉点点头,又楞了一会儿。
只要世道不乱,能平安生活,百姓们对上位者轮换其实并不在意。如果是以前,她必定百分百也这么认为的。
只是,现在要考虑到孙合一的身份,心境还是有了很大改变,不知道他会不会被牵连,自己的复仇计划有没有被波及?
想到这里,她恨不得立刻飞到洛川。
身随心动,她囫囵几口喝完饮品,抬脚走出茶水铺,干脆利落的飞身上马,却不进城。居然逆着人流往西南方向而去,那里正是钱湖码头所在之处。
匆匆和百草堂管事告别后,她牵着马在码头各处询问近期北上的船只。因为百草堂此行沿途有多个分堂需要停留,于她而言,时间必定有所耽搁。当下,最好是另寻一条直达洛川的快船。
“贺姑娘!”正当她又一次失望的走出某家船行的时候,背后忽然传来陌生的呼唤。她不以为意,继续往前走。
“贺姑娘,留步!”那声音又再次响起,贺冉冉终于停下脚步,转回身,见是一粗布短打的中年人,朝她一路小跑着过来。头上戴着一顶斗笠,上面潦草的描绘着一条鲫鱼,双鳍长得十分夸张。
她心中疑惑:飞鱼帮的人找上她,难道是师兄把讯息留给他们了?
见她面上犹疑,那人快人快语:“在下飞鱼帮陈阿木,刚才码头上传来消息,说是有位拿刀的姑娘,要讨船去洛川,我猜就是贺姑娘你,果然没错。还好我跑的快,赶巧,您还没登船。”
“你认识我?”拿刀的姑娘海了去了,怎么就一定是她呢。师娘说过,一人在外,谨慎些是没错的。
“嘿,姑娘贵人多忘事,四年前,我陪家中侄儿第一次走镖去叱罗,经过青州遇上沙匪,全赖姑娘和贵师兄伸出援手,才留下性命。后来因为大小姐的缘故,有幸再次见到二位,只是苦无机会叙旧。”
“岷山?”在她记忆中,在青州守备营历练时,确实曾跟着师兄师姐去剿匪。
“对对对。”那人连忙点头。
闻言,贺冉冉绷紧的神经稍微松懈。
岷山一带因为位于青州和甘州交界处,往北是一望无垠的大沙漠,属于完全的三不管,所以很久之前盘踞着三两股匪徒,人数不多,主要是劫掠大恒去叱罗的客商。可惜两国商贸不丰,匪帮也是几一顿饱一顿的,几乎掀不起浪花,所以官府一直睁只眼闭只眼。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几波客商,据说是选矿勘察的。后面不知道怎么以讹传讹,传出岷山有金矿。到底有没有金矿,她不确定,但是淘金客蜂拥而至的后果,她最清楚不过。
这些突然出现的外来人,在山贼、沙匪眼中不亚于天降肥羊,胃口一旦被养大,要想再缩回去就难了。
无本买卖吸引人,一年不到的光景,土匪队伍不知不觉壮大起来,那么,零星过路的商旅,显然只够塞牙缝。于是他们就开始霍霍周边城镇的百姓,事情到这一步,衙门自然要出手整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