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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空庭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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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露过后,文思城迎来了今冬第一场雪。

细碎的雪粒起初只是零星飘落,待到寅时已成了鹅毛大雪,将戗王府的亭台楼阁裹进一片素白。梅枝不堪重负,时不时发出"咔嚓"的轻响,惊起几只寒鸦。

段彧鹤独自站在演武场中央,任凭积雪没过靴面。他身上仍穿着那日从奉月山回来后换的玄色素衣,衣摆处早已洗得发白了。三个月了,他不许任何人更换这身衣裳,仿佛只要还穿着它,那场生离死别就尚未成为定局。

"王爷,该用膳了。"

老管家撑着二十四骨的油纸伞站在廊下,伞面上积了厚厚一层雪。老人声音放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自从祭坛归来,王爷就成了个活死人——不饮不食,不眠不休,整日握着那把青冥剑站在雪地里,任谁劝说都恍若未闻。

段彧鹤的指尖正摩挲着剑穗上那枚铜钱。铜钱边缘已被他这三个月的无意识动作磨得光滑如镜,映出他凹陷的眼窝和干裂的唇。雪花落在铜钱上,立刻化成一滴小小的水珠,顺着钱纹滑落,像极了那人消散前最后一滴泪。

"王爷..."老管家又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哽咽。

"别烦我。"

这几个字轻得像雪落,却让老管家浑身一颤,慌忙退下时险些被积雪绊倒。雪越下越大,渐渐在段彧鹤肩头堆起小小的山丘。几缕白发从发髻中散落,与白雪混在一处,分不清哪是雪,哪是这三个月新生华发。

"哥。"

段彧凰撑着素绢伞走来,冰蓝色的袍角扫过积雪,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少年脖颈上的青纹已经褪尽,露出瓷白的肌肤,可面色却比病中最重时还要苍白几分。他伸手拂去兄长肩头的积雪,动作轻柔得像在擦拭一件价值连城的薄胎瓷。

"南宫姑娘来信了。"段彧凰从袖中取出一个素白信封,火漆上印着南葵将军的徽记。信封已被体温焐得微暖,在冰天雪地里腾起淡淡的白雾。

段彧鹤终于有了反应。他接过信笺的手指微微发抖,指甲缝里还残留着那日抠挖祭坛青砖留下的血痂。拆信时不小心撕破了一角,露出里面劲秀的字迹:

"青鸾镜碎片现于东海望潮村,镜中似有故人身影。盼速至。——南葵"

短短两行字,却让段彧鹤死水般的眼眸泛起波澜。他反复读了三遍,直到确信每个字都刻进心里,才小心翼翼地将信笺贴胸收好。

"备玉赤龙。"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我即刻启程。"

段彧凰望着兄长远去的背影,翡翠色的眸子里浮起一层水雾。他弯腰拾起地上的一片雪花,看着六角冰晶在掌心慢慢融化成水——就像三个月前那个消失在刺目金光中的青衣身影,徒留记忆,却抓不住实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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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之滨的风比文思城更冷,裹挟着咸腥的海水气息扑面而来。

南宫曌独自站在最高的礁石上,银甲覆着一层薄霜。她手中捧着一块巴掌大的青铜镜碎片,镜面映出她消瘦的面容和颈侧淡去的黑纹。这些曾经狰狞的纹路如今只剩下浅淡的轮廓,像是褪色的墨迹。自从郡主在祭坛化作光点消散,这些黑纹便一日淡过一日,仿佛连她心头的剧痛也一并带走了。

"南宫。"

段彧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南宫曌回首望去,险些认不出眼前人——曾经意气风发的戗王如今瘦得形销骨立,一袭黑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腰间悬着的青冥剑似乎要将他压垮。唯有那双眼睛还燃着执念的火焰,亮得骇人。

"镜片。"南宫曌将碎片递给他,指节处满是冻疮,"在望潮村渔民打捞的沉船货箱中找到的。那艘船据说是前朝方士的..."

段彧鹤接过碎片时手指微颤。当他的指尖触到冰凉的镜面,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铜镜突然变得温热,镜中浮现的不是他的倒影,而是一片茫茫雪原。雪地中央立着一道模糊的青影,衣袂翻飞,青丝如瀑,正仰头望着看不见的天空。

"这是..."

"无间之境。"南宫曌轻声道,从怀中取出一本绢布手札。手札边缘已经起毛,显然被翻看过无数遍。"郡主留下的手札中提到过,命格逆转者的魂魄会暂时停留于此。"她熟练地翻到特定一页,指着上面娟秀的小字,"但手札也警告说,那里时间流逝与现世不同,镜中一日,世上一年。"

段彧鹤将镜片贴近心口,那里太极图案的位置隐隐发烫。三个月的煎熬在他脸上刻下深深的纹路,此刻却因希望而微微舒展:"如何进去?"

"日月同辉之时,以青鸾镜为引。"南宫曌指向海平面,那里正泛起鱼肚白,"三日后午时会有天狗食日。"

海风掀起段彧鹤的衣袍,露出腰间悬挂的青冥剑。剑穗上的铜钱叮当作响,在晨曦中泛着诡异的红光,像是在回应什么不可见的召唤。

"值得吗?"南宫曌突然问,声音比凛冽的海风更冷,"即使找到他,也可能只是一缕残魂。而你..."她的目光扫过段彧鹤心口,"会赔上性命。"

段彧鹤笑了,笑容里带着南宫曌从未见过的温柔。他望向镜中那个模糊的身影,轻声道:"两百年我都等了,还在乎这一遭?"

海浪拍打着礁石,碎成无数雪白的泡沫。南宫曌望着远处海天交界处,恍惚间又看见那个紫衣女子站在晨光中对她微笑,眉心痣艳如滴血,唇边梨涡盛着蜜糖般的温柔。

"我和你一起去。"南宫曌握紧朔月枪,枪尖月牙镖映着冷冽的晨光,"为了郡主,也为了...沈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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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黎明,天边泛起诡异的赤色,如同泼翻了胭脂盒。

段彧鹤站在海岸悬崖边,脚下是万丈深渊。惊涛拍岸的轰鸣声中,他手中拼合的青鸾镜映出越来越清晰的雪原景象——那里站着一个人,青衣黑发,正仰头望着看不见的天空,嘴唇开合似在说着什么。

南宫曌站在他身侧,朔月枪深深插入岩缝。她颈侧残留的黑纹突然开始发烫,疼得她咬破了嘴唇,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

"开始了。"南宫曌指向天空,声音紧绷。

太阳刚刚跃出海平面,就被一道黑影缓缓蚕食。当最后一丝日光消失的瞬间,青鸾镜突然射出一道刺目的白光,照在两人面前的虚空中。空气像水波般荡漾起来,渐渐显露出一条通往雪原的冰晶小径,每一级台阶都泛着幽蓝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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