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彧鹤毫不犹豫地迈步踏入。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靴底,顺着血脉直抵心脏。他死死攥着青冥剑,剑柄上缠绕的银丝勒进掌心,渗出的鲜血在冰阶上留下一个个鲜红的脚印。
"沈临秋!"
他的呼唤在空旷的雪原上回荡,惊起几只冰晶凝成的寒鸦。远处的身影似乎听见了,缓缓转过身来——正是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只是比记忆中更加苍白,几乎与雪同色。更令人心惊的是,那人的背脊消瘦佝偻了许多,如同垂暮老者,唯有那双翡翠般的眸子依旧清亮。
"阿彧?"沈临秋的声音轻得像风,"你怎么..."
段彧鹤一把抱住他,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人揉进骨血。怀中人的体温低得吓人,青衣上覆着薄霜,浑身散发着冰雪的气息,仿佛已经在这里站了无数个寒冬。
"我来带你回家。"段彧鹤的声音哽咽在喉咙里,三个月的煎熬化作滚烫的泪,滴在沈临秋肩头融化了霜花。
沈临秋却轻轻推开他,这个动作让段彧鹤心如刀绞:"回不去了。"他拉开衣襟,露出心口黯淡的太极图案,"你看。"
段彧鹤这才惊觉,沈临秋的身体已经半透明,心口处的太极图案正在缓慢消散,就像被风吹散的沙画。更可怕的是,有些部位已经出现了细小的裂痕,透过裂缝能看到后面苍茫的雪原。
"命格逆转的代价。"沈临秋苦笑,呼出的白气很快消散在风中,"我的魂魄正在与无间之境同化。"
"不!"段彧鹤猛地撕开自己的衣襟,露出心口完整的太极图案,"用我的命格补全你的!就像当年战青做的那样!"
沈临秋摇头,翡翠色的眸子里盛满哀伤:"那样你会..."
"我不在乎!"段彧鹤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太极图案顿时金光大作,"这三个月与我如同恍隔三世,沈临秋,你还要我等多久?"
雪下得更大了。南宫曌站在远处,看着两人身影在风雪中渐渐模糊。她握紧朔月枪,突然明白了郡主消散前那句话的含义——那时紫衣女子抚着她的面颊说:"有些缘分,注定要以命相续,就像明月与潮汐。"
"有办法的。"段彧鹤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那枚铜钱。铜钱在他掌心泛着温润的光泽,边缘处已被摩挲得发亮。"青鸾镜的预言说,献祭最珍视之物..."
他将铜钱放在沈临秋掌心,又将自己的玉佩压在上面。两件物品接触的瞬间,金光乍现,太极图案开始缓缓旋转。令人惊讶的是,铜钱内层竟露出暗金色的纹路,与玉佩上的阵法严丝合缝,拼合成一个完整的太极图。
"你..."
"这才是我最珍视的。"段彧鹤轻抚沈临秋的脸,指尖描摹着那早已刻进灵魂的轮廓,从斜飞的剑眉到挺直的鼻梁,最后停在微微发颤的唇上,"不是记忆,不是命格,是你。"
金光越来越盛,将两人完全笼罩。沈临秋透明的身体渐渐凝实,肌肤重新有了血色,而段彧鹤新长的华发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雪白。当光芒散去时,沈临秋心口的太极图案已经完整如初,而段彧鹤的则消失无踪,只在心口处留下一道淡金色的疤痕。
"你做了什么?"沈临秋声音发抖,抓住段彧鹤突然苍老的手。
段彧鹤微笑,眼角的皱纹更深了:"给了你我的全部。"他踉跄了一下,被沈临秋扶住,"包括...余下的寿数,早在两百年前就不该在这个世上的人,已经偷了太多时光。"
雪突然停了。无间之境开始崩塌,四周的景象如褪色的画卷般片片剥落。南宫曌跑过来扶住两人,朔月枪在地上划出一道银线。
"走!"她指向渐渐缩小的光门,"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三人奔向光门,身后雪原寸寸塌陷。就在即将踏出的瞬间,段彧鹤突然推开沈临秋,自己却被一道突现的裂缝吞噬。他最后的表情竟是释然的微笑,嘴唇开合说了句什么,却被崩塌的轰鸣淹没。
"阿彧——!"
沈临秋的呼喊撕心裂肺。光门关闭的最后一刻,他只来得及抓住段彧鹤留下的一缕白发,发丝间还缠绕着那枚铜钱,温热如那人最后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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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思城又下雪了。
沈临秋站在戗王府的梅树下,手中捧着那缕白发。三个月来,他找遍藏经阁所有古籍,访遍九州方士高人,却始终找不到重新打开无间之境的方法。
"沈仙长。"
段彧凰捧着热茶走来,翡翠色的眸子里沉淀着超越年龄的沉静。少年比从前更加沉默寡言,时常望着虚空某处出神,仿佛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哥会回来的。"他将茶放在石桌上,声音轻却坚定。
沈临秋没有回答。他低头看着茶水中自己的倒影——那张脸上再没有战青的影子,却莫名多了几分段彧鹤的神韵。心口的太极图案微微发热,像是某种无声的呼应。
"南宫姑娘说,郡主的手札中提到过一种可能。"段彧凰从袖中取出一页残破的绢纸,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当命格相连的两人心意相通时,即使相隔两界也能感应彼此。"他顿了顿,"就像明月与潮汐。"
沈临秋握紧了那缕白发。雪落在他的肩头,像极了那人最后一次拥抱时的温度。铜钱在掌心发烫,仿佛有生命般微微颤动。
"我等他。"沈临秋轻声道,声音融进风雪里,"就像他等了我两百年。"
梅树上的积雪突然簌簌落下。风中似乎传来一声遥远的叹息,又像是那人惯常的轻笑。沈临秋抬头望向天空,恍惚间看见一片雪花化作白鹤,向着远方飞去。鹤唳声声,如泣如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