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非常剑势如雷，裹挟凌厉之气劈下，完全是直取性命的杀招。电光石火之际，闻人穆运气斩破缚仙之网，长剑疾挥，硬生生挡下这迅猛一击。二人遂缠斗一处，剑影交错，往来数十回合。道非常心中暗惊，闻人穆年纪尚轻，竟有如此修为，假以时日，必成威胁。

左灵先前硬生生挨了道非常一掌，左边肩膀脱臼，应付周遭护卫已是勉强。闻人穆护其左右，且战且退，夜战于他不利，不知不觉身上已负伤多处。二人渐感体力不支，左灵于厮杀间隙，轻言道：“姜景天的符咒。”

闻人穆立刻颔首会意，旋即运足真气，挥出一重重剑招，并瞬间将定身符打出。左灵顺势撒出一把药粉。

道非常等人被剑气震开，霎时动弹不得，其身旁低阶护卫纷纷瘫倒于地。未及半刻，道非常冲破咒术束缚，然闻人穆与左灵早已踪迹全无。

道非常凝视二人离去方向，对赶来支援者言道：“此二人伤势颇重，跑不了多远。令众人严加戒备，仔细搜查。”

左灵指路往后山逃去，后山连接外界，倘若能翻过此山也就出了东阳药阁地界。两人相互搀扶着，脚步踉跄。没走多久，身后已经传来了搜寻的声音，隐约还有几声狗叫。此时二人遍体鳞伤，血气弥漫，那犬类嗅觉灵敏，怕是循着血腥之气，不多时便能寻来。

二人慌忙奔行，至一处幽潭之畔，对视一眼，无丝毫迟疑纵身跃入潭中。到了潭中，闻人穆见左灵左肩无力低垂，浮水艰难，遂伸出一手护于其身侧。左灵起先略有抗拒，后来便不再动作。

不一会，听追杀之人声音渐远，二人正欲浮出水面时，突然不明之物从潭底蜿蜒而出，缠住了二人双腿，拼力将二人往深潭底下拽去。闻人穆挥剑疾斩，那物竟顺势攀上剑身，细看竟是一簇簇乱发。此妖物难缠至极，闻人穆一手护着左灵，一手持剑应对，渐感力不从心。最终，二人被拖入潭底漩涡之中。

左灵察觉，那妖物似只针对闻人穆攻袭，却不曾缠上自己，确切说惧怕靠近自己身上伤口。他心一横，以目示意闻人穆将无念递来，闻人穆不假思索递了过去。左灵右手执剑，猛向左臂一划，鲜血于水中晕染开来。闻人穆双目圆睁，满脸惊愕。左灵将剑递回闻人穆，示意他速斩妖物。闻人穆拼尽残余灵力，挥剑斩去，千丝尽断。余下妖物见势，顺着旋涡疾缩而退。

然而，二人已深陷旋涡，气力耗尽，无力游出，只得随旋涡被卷入无尽幽暗之中。

从地下暗河浮出水面，是个石洞。两人死里逃生，拼命大喘气。闻人穆把左灵带到岸边岩石上，捏了个微弱的火诀，立马帮他检查伤口。无念本就是玄清锻造的名剑，锋利非常，这一看，伤口已森然见骨。闻人穆面色凝重，眉头紧锁，眼中忧虑如潮水般涌出，大声急道：“你疯了，怎么对自己都这么狠！”

说着又检查了左灵的左肩，得，不仅脱臼，还直接碎了。眼中焦虑转为愤怒：“没想到道非常出手这么狠辣。”然后撕下衣服小心翼翼帮左灵包扎伤口。

左灵靠着墙一言不发，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发青。有气无力地看着闻人穆给他渡气帮他包扎，气若游丝声若蚊蝇地道：“才说两句话就提剑杀来的人，能不狠吗？话本里说的反派死于话多，看来不足为信。我狠？我不狠，你还能在这说话？”

闻人穆抬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左灵，他带有些苦涩地无奈道：“你知我不会伤你。所以才自己动手的是吧？”

左灵把头别过去，避免与他对视：“最烦你们这种优柔寡断的仁义大侠了。”

“是啊，我们这种大侠最会坏事，所以还请左大侠好好珍惜自己这条命，这世间还需要你行侠仗义呢。”

左灵回头瞪闻人穆一眼，想说但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闻人穆帮左灵包扎好伤口，又去固定肩膀：“你这左臂从焦木沙城开始，真是一路多灾多难。”

左灵道：“那要不改名叫右灵，换只手受伤。”

闻人穆道：“那不如叫闻人灵，我替你受着吧。”

左灵翻了出一个大大的白眼，调侃道：“这才没多久，闻人大侠的脸皮是又长起来了？”

可惜，洞里太暗，闻人穆太瞎，没看到左灵脸上一瞬间的红温。

固定好肩膀，火也刚刚熄灭，四周陷入无尽的黑暗。闻人穆在左灵右边石壁靠下，缓缓开口道：“你怎么知道击败这妖物的方法？”

“我不知道，但那妖物一直避免和我的伤口接触，我想可能和我的血有关。”

“我记得上次在焦木沙城遇鬼鼠时，你也是被刺伤后自愈了。难道，你的血有避魔驱邪的功效？”

“不知道，在没遇到你之前，我可没这么多机会受伤。倘若是真，那我可金贵了，闻人大侠可要多费心保护好在下了。”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在漆黑寂静的石洞中聊着，闻人穆略带犹豫地问：“你是怎么跟着东郭前辈来药阁的？”

左灵知他是想问自己与卅凌夔的事，沉默了半响，还是开口了：“师尊名叫卅凌夔，他修为极高。东郭老头是药阁的客卿。我只知他们很早便认识了，东郭老头大部分时间会和我们同游，偶尔回药阁。同游期间，我与师尊曾暂住过你们穆家，你应该是知道此事的。”左灵顿了下，静静地侧耳细听，闻人穆呼吸均匀无甚反应，继续道：“也就是在那时候，我偶然听到了师尊和东郭老头的关于我的对话。”

左灵开始忐忑不安，他不知道是否要在此刻把丢失封灵囊的事一并道出。

“你心跳很快。”黑暗中幽幽飘来一句低语。

左灵不语。

“但说无妨。”

良久沉默后，左灵继续道：

“那时我慌了神，感觉天塌了，连封灵囊丢了都没注意。那封灵囊里就有不久前师尊收服的恶婴。”

左灵心跳完全乱了套，挣扎着、颤抖着，紊乱的节奏让他无法继续。良久，又是一声低语传来：“这不是你的错。你不必如此自责。”

声音虽小，然于此刻，却似惊雷乍响，直直劈入左灵心间。这是闻人穆第一次正式地就折磨左灵许久的事给出回应，他没有责怪，没有震怒，甚至不是原谅。

刹那间，左灵内心如沧海翻波、巨浪排空，久久才平静下来。然后，缓缓开口：“后来，我又跟着师尊游历了一年左右，那段时间我拼命努力修习，灵力却始终无法汇聚，修为提升极其有限。最后知道了无法结丹的真相，同时也察觉到师尊在寻另外的徒弟，于是心灰意冷来药阁了。东郭老头让我不要责怪师尊，说我之后就会明白。可是，我怎么会怪他呢？是我自己不争气罢了。”

语毕，没有回应，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脑袋，轻轻靠在了左灵肩膀上，清浅绵长的呼吸传来。

在保护左灵与道非常交手开始，闻人穆已身负重伤。在水下又耗费灵力与怪物缠斗。上岸后又为左灵渡气疗伤，包扎伤口。至此，他早已精疲力竭，听着左灵之言，竟在浑然不觉间沉沉睡去。

洞中依旧安静，只听得两人浅浅的呼吸声。左臂的疼痛，翻涌的回忆让左灵毫无睡意。不知过了多久，闻人穆醒来。

“对不住，借你肩膀靠了那么久。”话虽如此，语气中却没有半点歉意，反而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意味在。

左灵嫌弃地瞄了一眼，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真切，他故作正经地缓缓道：“休息好了就调息看看，一会出发。这里应该是后山山腹中，先顺着暗河找到出路。如果能确定地点，用传音符联系下独前辈。”

被安排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闻人穆笑道：“是，全听左大侠安排。”

左灵一脸无药可救的表情，不过此时闻人穆什么都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