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长明真是学校里呆久了。他想。
他低头看了看,九点二十,刚过去六分之一。
坐他面前的学生很面生,卷子已经快翻面,答题卡上密密麻麻的字晃眼一看有点头疼。
于是他开始数面前学生的头发。
开始盯着手指发呆。
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道小疤。
食指的茧越来越深了,摸着很硬,看着很不舒服。
中午食堂吃什么呢。
吃什么都行,他觉得都很一般。
对了,昨晚好像跟陆圆缺说了中午上外边吃。
不知道偏偏这会醒了没。
还是当狗幸福。
真的好无聊。
谢今朝的注意对象一直在无聊地转变,从黑板报到窗外黄澄澄的银杏,最后停在后门边宋长明身上。
宋长明看起来已经习惯这样的监考生活了,现在正坐在椅子上微微阖着眼。
这么随意?他想。
考务这会怎么不来巡查一下,宋长明算开小差了吧。
谢今朝托着下巴懒洋洋地看着他,似乎这样的注视只是一次毫无目的的发呆。
不戴眼镜的宋长明看起来似乎更温和,眉眼线条流畅清晰,那双看人时会带着点笑的眼睛被阖上,眼尾上挑却不露锋芒,这样看是个很符合他心里刻板印象的文科老师。
但谢今朝直觉,这样温和的宋长明,不太真实。
他忽然有些好奇,刚进学校的宋长明是什么样的?
直到广播传来“离考试结束还有三十分钟”的尖锐提示音,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走神。
我操。
谢今朝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我为什么要好奇同事的过去?
简直是莫名其妙,他想。
是不是最近生活太顺利了,要给自己找点不痛快?
还是日子太顺了。他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但这样莫名其妙的想法一旦在脑海里成形,就会自动拆解为细小的零件,谢今朝几乎是肌肉记忆地想要像数学题那样严谨地证明,这都是他监考太无聊了导致的注意力分散。
这种时候时间就过得快多了,很快他就又听到了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的提示音。
紧接着就是考试结束的铃声,刺耳又突兀地响起,仿佛比赛冲刺结束的哨音。
谢今朝如释重负,几乎是同一时间从凳子上站起来。
底下学生都停了笔,在宋长明点头后有序出了考场。
谢今朝下了讲台,和宋长明一前一后关了教室门,开始打包答题卡。
下午甲乙监考员调换,开考后谢今朝站在考场后,不动声色地偷看面前倒霉蛋的卷子。
等待指令的时候,付一边看题边用余光瞥了眼谢今朝。
是的,付一同学就是那个倒霉蛋。
教了有两个月,每个人什么水平潜力谢今朝基本摸了个半斤八两。
付一的问题不大,只是整天三人组的课间不是打球就是打球占场子的路上。
颇有点传统意义上游手好闲的味道。
当然,这么说有失偏颇,付一的努力在背后,他不能因为自己看到的部分就盖棺定论。
每日一练是谢今朝从自己做过的题里拆出来重组的,一张单子三四道题,没有答案,这个作业是每天雷打不动的,也是谢今朝唯一会真的“批改”的作业。
付一反映在每日一练上的水平就能说明,他是放了精力在学习上的。
但付一同学比较粗心,就是我们平时说的五大三粗的粗心。
比如,刚开考没多久,谢今朝一眼就看到选填第一题。
谢今朝咬了咬牙。
第一题做得跟闹着玩儿似的。
“……”
他往后退了两步,确认自己的声音传不过去,才咬着牙叹了口气。
宽心,宽心。
不愿再看,谢今朝放轻脚步绕着考场走了一圈。
这次选填难度确实中等,半小时后这个考场基本都进入解答题了。
快交卷时面前的付一在检查一道简答题,试卷和草稿纸被翻得轻响。
谢今朝的嘴唇来回抿了好几次,每次在付一同学翻到第一面的选填时他都充满期待,然后在他毫不留恋地翻回简答题后在心里长叹一百零八声气。
最后铃声响起,付一同学如释重负并信心满满地起身,整理好答题卡,卷着试卷和草稿纸要离开。
“欸。”
付一顿了一下,回头:“谢老师?”
“谢老师你说得对,这套题确实很基础,我觉得一百四,”他伸手比了个四,“稳了。”
还稳。
谢今朝很想跟他翻脸。
付一同学那张逆着光的脸其实看不清表情,但谢今朝不用猜也知道,那一定是张挂满了志在必得的笑脸。
他有些复杂地看着他。
他想起那天付一来问题,顺口问了句这次考试的难度。
“很基础,你的话一百四没什么问题。”他随口说道。
算了。
他说服自己,四百五十分大局为重。
明天还有文综和英语,谢老师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嗯,吃饭去吧。”
然后付一带着那张笑脸和人勾肩搭背出了教室,去食堂了。
第二天下午,收完最后一门科目的考卷后,谢今朝和宋长明一起回多功能厅交答题卡。
宋长明在门口叫住他:“游印室那边各科答案已经出来了,要帮你拿班上去吗?”
这么快。
谢今朝想了想:“我现在去吧。”
付一,你完了。
正要朝游印室走,他突然又回头:“明天运动会,要不要给他们买点零食?”
宋长明从外套口袋里摸出手机,闻言抬头:“要,下了班级教育去,一起么?”
“嗯,”谢今朝算了算时间,“我先去拿答案,回来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