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
“枇杷？”黄灿有些疑惑地抬了点头，“为什么是枇杷？”
闻言，初初神神秘秘地比了一根食指搭在嘴边，眼睛弯弯地笑起来：“秘密。”
黄灿不太记得她们的故事里什么时候出现过枇杷，但她的注意力又很快被角落的一行小字吸引。
先是一只简笔画的小女孩，眼睛很大，骄傲地抬着下巴。
下面写了几个字，抑扬顿挫的笔画，还是一如既往地有着鲜明的辨识度。
“黄灿灿的，黄灿的。”
“……”
铃声就是这时候响起的。
黄灿抿了抿唇，感觉刚刚铃声盖过她世界里一切声音的时候，她好像还听到了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闷闷的，脆脆的，像原本应该挂圣诞树上金色的铃铛。
高考倒计时165天。
“时间过得真快。”
“是啊，”陆圆缺拍了拍谢今朝的肩膀，声音带着调侃，“上个圣诞还信誓旦旦说什么，啊，等高考完再说吧……”
“那是元旦。”谢今朝打断他。
“重要吗，”陆圆缺摊了摊手，“你不也没否定我前半句话么？”
“……你又钻字眼，”谢今朝叹了口气，“说了没有。”
“真没有？”陆圆缺靠近了一点，直视着他的眼睛。
“陆老师，真没有。”
陆圆缺眨了眨眼睛：“不应该啊，都这样了还不表白？”
谢今朝挑了挑眉：“哪样？”
“你确定要我说？”陆圆缺突然笑了，又靠近了一点，压了压声音。
“其实我一直比较好奇一个问题，但我又害怕说了你害羞。”
“……那你别说。”谢今朝额角适时跳了跳，隐约已经猜到是什么问题了。
“但我还是要问，”陆圆缺笑嘻嘻地打断了他，“你们亲过了没？”
“……”
谢今朝手握了握拳，感觉到手心在隐隐发烫，他强忍着某种形容不出来的怪异，叹了口莫名其妙的气试图掩盖过去。
“没有。”
“你们现在到底什么关系，朋友同事那四个字别跟我说了啊，听烦了，”陆圆缺忽然话音一转，“你不会说什么一毕业就在一起的关系吧？”
“……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谢今朝这会是真忍不住了，上手拍了这人肩膀一巴掌。
“好吧。”陆老师叹了口气，终于愿意把话敞开说了。
“我只是好奇，大家都没戳破的话，你怎么确定，”陆圆缺顿了一下，像在组织语言，“确定你们毕业就可以在一起？”
“……”
这个问题好难回答，谢今朝想。
因为他也是这么一说才想起来的。
是的，凭什么笃定。
凭宋长明一天二十四小时几乎三分之二的时间都跟他在一块，凭他们每天一起上下班，或者凭他们只说过两句话的口头承诺吗。
开什么玩笑，谢今朝什么时候居然真的把口头承诺当真了。
但是。
谢今朝有点烦。
他讨厌这样优柔寡断的自己。
“不知道，如果不是就当我自作多情吧。”
他泄了气，不想再花精力去思考这种主观性很强的问题，他讨厌这种情绪被动依附于一个人身上的感觉。
很束手束脚。
“算了，去买菜了，你等会跟迟意一起来？”谢今朝决定立刻做一些能放下这些乱七八糟想法的事，他决定先去找宋长明去买菜。
“嗯，我们过会来。”
陆圆缺说，他看了看他，好像又想说点什么，最后又忍住了：“算了，你先自己想想吧。”
有的事其实不能干预太多，但他刚刚没有忍住。
回去迟意知道又要笑他了。
谢今朝也没心情敷衍他了，摆摆手就起身了。
推开办公室大门，他背着门再次叹了口气。
“宋长明。”
“嗯？”宋长明往购物车里放了盒菜，闻声抬头，“不吃这个？”
“不是。”谢今朝摇摇头，低头才看见那是盒茼蒿，好像以前没听宋长明说过爱吃。
“迟意喜欢。”宋长明笑了一下，上次吃饭没准备被他记仇了半个月。
“噢，”谢今朝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握着车把手的手指用了用力，“我说想问你个问题。”
“你问。”宋长明又伸手从货架上拿了盒折好的豌豆尖，今天想偷个懒。
“你有没有想过，嗯，”谢今朝顿了顿，总感觉这两个字在宋长明面前说出来有些奇怪，“结婚啊？”
“结婚？”宋长明抬起的手顿了一下，有些奇怪地回了点头。
“为什么要想结婚？”
“你不准备结婚么。”谢今朝说。
他的声音好像有点小，今天是周末，商场里的人还挺多的，来来往往最多的是一家人，或者男女朋友，谢今朝觉得他和宋长明混在这些看起来更加正常的关系里，很奇怪。
“结婚也得先有个前提条件吧，”宋长明笑了笑，把手搭上谢今朝握着的车把手，离他的手很近，大约是已经靠到了，但谢今朝没有感觉到人体皮肤相近的温度，“我还没谈恋爱。”
谢今朝张了张嘴，原本要说的话脱离了现在的发展轨道，于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那你什么时候谈恋爱？”
“高考完？”宋长明低下头，目光落在推车里的东西上，清点了一遍后大概没什么漏掉了的，他才抬起头平视着谢今朝的眼睛，“有人不是让我等高考完么。”
“谁？”
这几乎是一个下意识的问句，反应过来时他听到了宋长明的一声轻笑。
“是啊，谁？”宋长明这次把手搭上了谢今朝的手背，用了点力调转推车的方向，谢今朝被他带着慢慢往收银台走。
“我啊。”谢今朝小声说，出口后他有点后悔，感觉声音小了，宋长明不一定能听到。
“嗯，你啊。”已经到了收银台，宋长明把推车里的东西一一放上去，眼睛微微弯了弯。
“谢老师来帮忙装下东西？”谢今朝听见宋长明说。
他后知后觉地“噢”了声，过去扯了只塑料口袋，把宋长明已经扫过码的东西装进口袋。
他总觉得又还有什么问题没问，但现在他的脑子有点乱，他忘了还有什么问题了。
“我知道你还想问什么。”坐上车后，宋长明示意谢今朝系好安全带，然后说。
“嗯？”谢今朝已经说服自己放过这个话题了，怎么宋长明还惦记着。
“你想问，我是不是同性恋，对不对。”地下停车场有点暗，但宋长明的眼睛弯弯的，谢今朝又能看到是明亮的。
可能是这三个字乍一被提出来，谢今朝自己都有点接受不了，几乎是从手臂蔓延到全身的酸麻一点一点占据他的大脑，他感觉思维就是这时候一下停滞了的。
这三个字有这么难以接受么。
又不是第一次听到。
幸好没喝酒，他想。
要是喝了酒，自己也能体验一次装疯卖傻了。
但至少现在的他已经没机会了。
他是清醒的，甚至现在还是大白天，只是这里是地下，可马上他们就要到阳光下了。
“我没有。”他嘴硬道。
宋长明又笑了一下，钥匙插进去，地下车库终于有了大一点的声音，接着车缓缓起步。
“其实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宋长明说着，打了个方向盘，车开上坡道，视线明亮起来，“以前迟意问过我是不是喜欢男的，我说不是，我我说我没有喜欢的人。”
在很久以前，在宋长明不相信爱这个字以前。
谢今朝垂了点头，有点不喜欢突然明亮的环境，他还是觉得这个话题更适合在地下，在不光明的地方提起。
能让两个心怀鬼胎的人都有时间酝酿随时脱身的话术。
“多久以前？”他问。
“刚参加工作吧。”宋长明说，适时车到了路口红绿灯，宋长明回过头来看他。
“但我现在也很难告诉你我是不是，”宋长明似乎也在组织语言，他的话落在谢今朝耳朵里飘渺得有些遥远，“我不知道怎样判定是或不是，我只是试过，如果把你换成其他人，是男是女都可以，但我不可以。”
“所以我觉得，同不同性恋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因为我现在只喜欢一个人，不是因为你是男性也不是因为如果你是女性，”宋长明叹了口气，看起来这话似乎也在他心里憋了有段时间，“我其实有些狭隘和落后，我也是在认识你——重新认识你后，才认可了爱情具有主客观性，或者说，无性别性这个说法的。”
“……”谢今朝深吸了一口气，确定自己整理文本信息的能力没有退化到识别不出宋长明在说什么的程度，他咬了咬下嘴唇。
“所以，你在跟我表白？”
宋长明又笑了，刚好红灯开始闪烁进入倒计时，他松下刹车缓缓起步。
“在我看来还不是，你可以理解为我在对你自我剖白，”他降下一点车窗，一点冷风窜进狭小的空间，“表白应该在一个正式的场合，还有正确的时间。”
“什么时间？”冷风吹散了谢今朝有点发热的脸，他觉得这个窗户开得有些恰到好处。
“高考后。”宋长明打下右转弯灯，今天第三次提及了这个时间。
“你不是也答应了我，要带我再去次武汉么。”
谢今朝歪了下头，忽然笑了。
宋老师说得对，或许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可能也不是同性恋，可能也只是刚好，谢今朝喜欢的人，恰好跟他是一个性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