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洁精在哪啊——”
“这——还有，人不叫洗洁精，这是清洗剂——”
“……”
谢今朝靠近后门看正在贴对联的几个女生。
“黄灿你再往左挪挪。”初初靠在走廊栏杆上，手往左边摆了摆。
站椅子上的人捏着横批边角又轻轻移了一点。
“好了——停——”她喊了一声，“就这，贴吧。”
谢今朝问：“写好了？”
初初转过头来：“嗯！还画了福字！”
宋长明笑了笑：“写的什么？”
主要是，贴对联的黄灿挡了内容的大半，根本看不清。
初初神秘一笑：“我们自己想的。”
“自己想的？”谢今朝有些意外，“这么厉害。”
余舒涵闻言一回头：“宋老师以前教过对联呀，谢老师那节课我记得你还在。”
真的假的。
谢今朝看了宋长明一眼，后者眨了一下眼睛，不知道想没想起来。
反正我想不起来了。
但他依旧微笑着点点头：“我想起来了。”
“好了。”黄灿贴好最后的横批，从椅子上跳下来。
“写的什——？”谢今朝刚望过去就愣住了。
“这谁想的？”他眨眨眼，回头又看向几个女生。
几个女生笑成一团，也不回答他的问题，抱着搂着就跑远了。
“我们去看看前门的越越她们贴好了没——”
谢今朝笑了，看着跑远的背影叹了口气。
“你惯的。”他看向宋长明。
后者也正打量着面前的对联，听到他的话目光重新落在他身上。
班主任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因此说出来的话毫无信服度：“我从来没惯着他们。”
谢今朝笑着叹了口气。
他指指面前的对联。
“专业水平上看怎么评价？”
宋长明笑了：“我不是专业的。”
谢老师并没有买账：“刚还说你上课讲了。”
“讲的是最基础的。”他笑着叹了口气，看着面前玻璃门上贴着的卡通福字。
一只小老虎，抱着一只金元宝。
“写得挺好的，”他说，“内容，字，都很好。”
“没了？”
“你直说吧，”班主任看着他，眼睛弯起一个弧度，“想听我点评什么，横批？”
谢今朝笑了，理所当然地点头：“是啊，知道你还不说。”
宋长明也笑了。
“我个人看，写得很好，”他还是没有单独展开点评这四个字，只是盯着那张行笔流畅的横批，墨黑的笔迹浸透了鲜红的对联，写得真的挺好的，他重复了一遍，“今朝长明。”
“我喜欢。”
教室里还在持续地传来人喊人的声音，吵得不可开交，整栋博观楼都因为已经开始的假期而陷入仿佛无止境的喧闹中，因此宋长明带笑的声音并没有多大，刚好隐藏在这些年轻的声音之下。
又刚好足够传到谢今朝这里，刚好被他清楚地听到。
今朝长明。
他也在心里念了一遍。
我也喜欢。
他说。
“真来？”
“真来。”
“真的？”
“真的。”
“……”谢今朝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莫名其妙加快的心跳，缓了缓，“不是刮风就是下雪，又冷又没好玩的，来干嘛？”
宋长明伸出手，把谢今朝刚刚因震惊掉下去的半截围巾重新挂上他的脖子，笑了一下。
“我怎么记得有人当时说，我去了要接待我的？”
“就客气一下，”谢今朝把挡在下巴前的围巾扒拉下去，一点都不冷，他现在甚至有点热，“什么时候来？”
宋长明弯了弯眼睛：“我以为不欢迎。”
“哪敢。”谢今朝轻轻叹了口气，不是不欢迎，是他多少还是有点心虚，和，不好意思。
“初三左右吧，刚好可以跟你一起回来。”高三会提前开学，在十五之前，所以他们的假期其实并不多。
“噢。”谢今朝点点头，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他那有什么能接待宋长明的了。
有什么好接待的，一没著名景点二没地标建筑，总不能带班主任上河边他常去那片遛弯吧。
那跟在这边什么区别。
他反应过来，自己的生活有时候真的挺无聊的，他在家时候喜欢在湖边吹风，一个人，跟爸妈，在这边喜欢散步，在江边，和偏偏，和宋长明，两个人。
“中午吃什么？”谢今朝随口道。
“昨天迟意带了些鱼来，回去看看怎么做？”宋长明说。
“鱼？哪来的？”
“他跟陆圆缺钓的，有点多，让我们一起吃。”
“怎么没见他给我打电话。”谢今朝啧了一声。
“一样的，”宋长明手搭上谢今朝的肩轻轻往前推，“给你也要提我这来，跑两趟还折腾鱼。”
“什么意思啊班主任，”谢今朝觉得好笑，硬抵着班主任的手转过来，“说我技术不好呗。”
宋长明手缓缓垂下来，声音隐隐发笑：“没有，你做的菜也好吃。”
“好吃锤子，”谢今朝冷笑了一声，“好吃还天天蹭你家的饭？”
“我想想，”宋长明再次把手搭上谢今朝的肩膀，“酸菜鱼怎么样？”
谢今朝冷哼了一声，都是成年人了，他决定大度一点放过上一个话题：“行，走快点，太饿了，早上那杯豆浆是不是没放糖，喝了一口就没喝了。”
然后他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根棒棒糖，剥开糖纸叼在嘴里。
宋长明的手掌已经从搭在肩上演变成了半个胳膊抵着肩背，某老师几乎是卸了力地往后面靠并且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早上的豆浆是你打的，不能怪我，我是喝完了的。”
说着从口袋里摸出被谢今朝叠成小方块塞进来的糖纸，叹了口气：“哪来的。”
“初初的，第一节课前看到她在吃，给的封口费。”
说着，谢今朝又把手放进外套口袋，又摸出一根黄色的棒棒糖反手一递。
“怎么还有？”宋长明另一只手接过。
“还是封口费，黄灿的。”谢今朝说着皱了皱眉，这棒棒糖太甜了。
宋长明于是又把棒棒糖往前一递：“帮我剥下。”
谢今朝自觉占了人便宜，接过把糖纸剥下，又往回递。
“什么味道的？”他问。
“柠檬。”宋长明说，有点酸。
“好吃吗。”
“一般。”
“刚说哪了，哦，我说一会能再去买把豌豆尖不，昨天食堂炒得太老了，难吃。”
“可以，小区外面就有。”
“我想想，还要买点什么不？……”
“买点配菜，你路上想也来得及，看路，下坡了……”
“晦晦她们说吃火锅，你怎么看？”初初拉了拉又要往下掉的书包背带，转头问道。
“可以。”黄灿点头，从口袋里又摸出一根棒棒糖撕开糖纸，放进面前早就摊开的掌心。
“我受不了了，这个棒棒糖怎么这么好吃，早怎么没让我发现。”初初叼着棒棒糖，说话声音有些含糊。
“最后一根了，你今天已经吃三根了，”黄灿说，“等会吃饭不是还说要喝奶茶？”
“放寒假了嘛，庆祝一下，高中最后一个长假了，”初初含糊道，“晦晦她们不知道还要多久，我们过去等吧。”
“嗯，我打车。”黄灿摸出手机。
她们出来的时间已经算晚了，这个点学校路上已经没人了，都走差不多了，感觉她跟黄灿出现在小路上还有些格格不入，很安静。
“欸？”初初忽然眨了眨眼睛，盯着远处，那是谢老师吗？
谢老师跟，宋老师？
初初微微有点惊讶。
谢老师平时确实给人一种吊儿郎当的感觉，但他上课的时候一直是严肃的，她说的吊儿郎当仅出现于她们进办公室的前一秒，谢老师还没来得及收住。
可能以为学校人都走差不多了吧，谢老师又变成了他生活中的样子，吊儿郎当地往后靠在宋老师的小臂上，几乎是被宋老师推着往前走，往教职工停车场走。
宋老师平时应该也不这样吧。
初初至少没想起来宋老师什么时候走路会跟现在的他一样不正经，还笑着跟前面的谢老师开玩笑，两人好像都叼着根棒棒糖，看起来像早上她跟和黄灿给谢老师的封口费。
“……”初初忽然笑了。
“怎么了？”黄灿抬起头，有些迷茫地看着她，“车打好了，还有一公里——我脸上有东西？”
初初的笑一直没收住，黄灿有些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初初又笑着摆摆手，余光里那两个人影已经顺着厚德楼旁边的长坡下去了，这边往前看此时空无一人。
所以那一幕只有她看见了。
有点安静，树叶的沙沙声都有些明显，初初上手捏了捏面前摸脸的人。
“不、是——走了，快点，一会车要来了我们还没出去呢。”
黄灿眨了眨眼，低头看了看手机熄屏后自己的脸的倒影，直到上车也没想明白这人到底在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