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上的人低低地应了一声,下意识靠着他的锁骨肉蹭了一下。
“……”
“宋长明,”他再度戳了戳那块凸起的脸颊肉,“别撒娇,起来上班了。”
宋长明轻轻叹了口气。
“几点了?”
“一点半,你留点明天改?”谢今朝翻了翻手里的卷子,密密麻麻写满字的作文格子,他看不出优良中差。
宋长明从他的肩上起来,揉了揉他的肩骨。
“先改会吧,”他说,“你先去睡吧。”
谢今朝把卷子放回茶几:“改吧,我陪着你。”
然后把笔盖拨开递给宋长明:“饿吗?”
宋长明接过,坐起来:“还行,你饿了?”
谢今朝摇摇头:“我去给你泡杯茶。”
“会泡茶了?”宋长明勾勾嘴角。
“不会,”谢今朝说,“不就水烧开茶叶丢进去——喝什么?”
他起身走到宋长明的橱柜前,端详着上面的茶叶罐。
“顾渚紫吧,”宋长明说,“有段时间没他消息了。”
谢今朝挑了挑眉,抽下只带标签的茶叶罐。
“他现在在哪?”茶叶罐开后,一股干燥的茶叶香,跟宋长明身上的味道有些像。
怪,他忽然想到,怎么没在顾渚紫身上闻到过茶叶香。
可能见的时间太少了。他想。
“一般他清明前都要回去一趟,那段时间事情多。”宋长明在卷子最上打了个49分。
谢今朝想到他传说中的家业,起了点兴趣:“明前…龙井?”
宋长明笑了笑:“你知道啊。”
“耳濡目染了,”谢今朝说,走过去把杯子放茶几上,“还有多少?”
“三十一。”宋长明说。
谢今朝点点头,看了眼阳台。
偏偏已经睡了,和和刚还在他面前晃了一圈,对于宋长明靠自己肩上的行为似乎有些好奇,凑上来站在他腿上来回嗅了一圈,不知道是不是确认了什么,最后它跳了下去。
签字笔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头顶的灯已经被他调成了筒灯,光线不算亮,但也不刺眼。
宋长明背上那条毯子还留了一角在他腰上,他又戴上了眼镜,不多的光线模糊了他的面部表情,只能看到他的目光是专注的,虽然很疲惫。
谢今朝摸出手机看了眼日历。
高考倒计时……五十九天了。
不到两个月。
真快啊。
感觉昨天他才来报道,昨天才跟宋长明一起开完班主任会,昨天才跟宋长明一起逛过商场。
下一届谢今朝大概真的要顶上班主任了。
要独当一面了。
不知道还会不会跟宋长明搭班,不好说。
还要看高考情况。
高考啊。
谢今朝看着面前逐渐模糊的轮廓,忽然想起他第一次来宋长明家的时候。
礼貌地接过宋长明递来的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故意的新的拖鞋,礼貌地压着被宋长明抬起的杯沿喝下宋长明泡的樱桃酒,礼貌地跟他一起去湖边散步分析月考成绩,礼貌地跟他道谢。
人是不是就是这样。
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他的世界里,宋长明已经是个他可以随意涉足其私人空间的人了。
谢今朝不知道。
他有点困了。
宋长明小臂压着的卷子越来越薄,他的眼皮也越来越沉,只记得宋长明握着的红色签字笔沙沙的轻响,然后。
然后他不知道了。
又打下一份50,宋长明余光里注意到旁边的人似乎很久没动过了。
正要转头调侃一句,发现人已经睡着了。
抱着沙发上那只猫猫头的抱枕,抵在上面阖着眼,似乎已经睡着有一会了。
还剩五张卷子了,宋长明站起来。
把刚刚搭自己身上的毛毯抱回沙发,搭在了他身上。
他的头顶就有一只筒灯,昏黄的光线落在他的眼睫上,沾上一点金色,还有他的头发,有点乱,自上而下的视角显得这个人很年轻,像刚熬过夜的高中生。
他把毯子边角理好,沉默了两秒,伸出手碰了碰抵在抱枕上的脸。
高中生的呼吸逐渐均匀了,轻一点的触碰他捕捉不了。
宋长明在心里想。
他也没说过。
谢今朝也没有跟自己说过累。
睫毛垂下的眼下落下一片黑色的阴影,其实细看能看到还有一点乌青。
很快了,他想。
已经四月了。
那天路过文化长廊,七里香已经在春色中爬满木架,挂上了细细密密的白色小花。
他想起他们那天一起匆匆穿过文化长廊去操场守课间操。
跑过的学生们无暇为满头春意驻足,但他们小跑带起的风摇落了很多细小的花瓣。
白色的七里香在金色的阳光中清透地从花枝脱离,轻盈地顺着风的方向旋转飘落。
像一捧扬起的白色雪花。
谢今朝还调侃有一片花瓣落到了他的头上。
他当时说了什么?
不记得了。
但他想起他把手伸向自己沾了花瓣的头发,轻轻地顺了一下。
对。
铜灯昏黄的光线比不上春天的暖阳,但这个视角下看人是温和的,是轻柔的。
他伸出手,覆盖在乱蓬蓬的头发上,轻轻顺了一下。
沙发上的手机发出一声震动,这个点怎么会发天气预报。
哦,明天有大风。
宋长明另一只手垂下去,把毯子再次往上理了理,压在高中生的胳膊下。
他垂下点头,在他头顶那只手上,轻轻落下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