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萧晨鸟腿站酸,梦已经悄然变了摸样。
梦这种不确定的东西本就没什么实质性和准确性,只靠入梦前贴在梦主床头那张符纸上画的流传千年的入梦符咒把这份不确定性削弱了大半,所以梦会变也是无可厚非的,再者入梦时间有限,正常人谁的梦也不能一做就做三四天供除执士慢慢去解。
周围的景物没怎么变样,依旧是冷冷清清,只是日头下移,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晌午过后。楼前刚刚还在的两兄弟和两个小椅子早已消失不见。
萧晨自嘲地笑笑:“好了,这回没选择了。”
二楼一处敞开的窗户内适时传出一阵压抑又哀痛欲绝的哭声。
哭声实在悲怆,沙哑的女声被哭声掩盖,流露出的感情只有凄凄切切的悲伤。
藤音觉得回了点力气,挥着翅膀顺着声音落在外窗台上,借着日光看清了屋里的状况。
是个不大的卧室,屋子里没开灯,窗户不是很大,透进去的光也少得可怜,整间房间昏暗异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梦主记忆里这间房间就是这么暗。
房间地面床脚处丢了几支烟蒂,透着窗户藤音闻得到呛人的烟味,熏得他心情又烦躁了些。
床上躺着一个满脸横肉却面如死灰一动不动的中年男人,湿透的衣裤把床单也浸湿了大半。他身边围着一个女人和那两个鬼小孩,女人变了调的低声呜咽在寂静的环境中十分清晰。
萧晨也飞了上来,仔细看着女人身旁的两个男孩。
两个男孩呆站在旁边,秋水瑟缩在哥哥的怀里,秋泊依旧没有面容,但不难看出他没有身边那个女人的悲痛之情,甚至可以称得上没有一点伤感。
藤音观察一会儿,圆脑袋轻点男人的方向:“那男的是被淹死的,他是那两个男孩子的爸爸。”
萧晨看着这鬼气森森的一家人:“你怎么知道?”
藤音盯着还瑟缩在他哥哥怀里的秋水:“你指的哪方面?”
“他是他们父亲。”
藤音轻瞥了眼他:“闻出来的。”
闻出来?
萧晨不自觉吸了吸鼻子,风吹过感觉不到半点清凉,空气中除了毒辣日头褪去的闷热感外没有一丝异味,他微微扭头,看着藤音明显放松了的身体,明白了是在逗自己。
于是他心情大好,又专心去看房间里的悲剧。
时间慢慢流逝,打破这份女人哭天抢地般号丧的是秋水饿了的肚子发出的咕咕叫声,不知哭了多久的女人抬起红肿的眼睛,干裂的嘴巴上下张合了几下,终究没说出来什么。
秋泊先开了口,语气单调像是陈述事实:“我饿了。”
也许真是事实,但女人显然没这么想,她缓缓低头,视线对上发出声音的本人秋水,眼里霎时迸出一丝厌恶憎恨出来,躲在窗外的萧晨瞧了半天没读懂究竟为什么。
女人从巨大悲伤中抽回神,嘴巴不受控抖动好几下,甚是悲伤气急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问话:“你爸爸死了,你不伤心?”
秋水听到“爸爸”这个字眼时更用力地向哥哥怀里钻去,秋泊呆呆地对着女人的脸,说出了句很不合常理的话:
“他不被淹死,我也会杀死他。”
有意思。
萧晨听闻瞥了眼藤音的反应,发现这小雀儿津津有味正看的起劲儿,于是也继续盯着这段家庭伦理。
女人悲恨欲绝的目光在他们父子三人之间来回转换,最后把中年男人丢在床上,跳起来开始疯狂扇自己巴掌,藤音从他声嘶力竭的哭喊中找到了零星几句话:“我就是命苦!找了个丈夫是个罪犯!好不容易把他熬死了再找一个还是个禽兽!儿子还是个精神病!都逼我吧!我怎么活下去?!怎么活下去!”
她的语气不是在问,她只是阐述事实。
藤音听的喉咙发紧,一方面觉得女人声音太大,一方面不明白女人为什么如此歇斯底里,他听的都皱了眉头,看着女人在临近崩溃时行使她最后一个权利。
秋泊还能在这种场景下保持平静,他指着歪在床上毫无生气的男人,高昂着声音冷冰冰开口:“小水不是精神病,他是被这个禽兽打出来的。”他甚至都没用大喊大叫来压制女人,仿佛他说的都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男孩细长的手指指向躺着的男人,胸膛剧烈的上下起伏着,脸上一开始就笼罩的雾气渐渐淡去,露出本来清瘦的面孔,而此时那张好看的脸也因为愤怒涨得通红,他咬着牙声音颤抖:“这个畜生该死。”
女人终于崩溃了,她停住了哭闹,没了线的木偶般瘫坐在床上,粗重的喘息过后,她找到了发泄口——她打了男孩一巴掌。
清脆响亮,毫无顾忌。
女人眼角的泪随着巴掌落地,成了她无可奈何的具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