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紫嫣牵着轻燕狂奔起来,她们穿梭于人群中,后面紧追的两个差役大喝:“别跑!”
“分头跑,花月楼等我。”
岳紫嫣松开轻燕的手,推她去岔路口的一条隐蔽暗巷,自己往西街方向跑,追来的差役见她去往大路上更好捉,便放弃了轻燕那边,只奔她而来。
“官府办差,速速避让!”差役边追边喝散了西街的行人和铺面。
岳紫嫣跑至西街巷尾的无人处,发现一个差役抄了近路,堵在巷尾转角,正对着她□□。
她一转头,身后的差役也追了上来,被包抄了,再跑不掉,她停下喘气,观察前后两个差役。
巷尾那个笑得淫邪,眼睛在岳紫嫣身上来回拉丝,另一个一脸铁青,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她从袖中拿出一叠银票,向那巷尾差役嫣然一笑,说:“官爷,抓我们这些私科子,无非就拉我们带枷示众,然后关个几天,过了年,也就都放了。你们辛苦抓人,没什么油水,不如你放了我,我把这些银票给你,如何?”
巷尾差役邪笑一声,手中木棍扒拉一下白花花的银票,确是银庄的票号不假,“没看出来,你做这行的赚得不少。”
“妾身是个江南富户包在京城的外室,老爷给了不少银钱过活,只是他年迈,多年都不曾来京,可能死了,也可能将我忘了,妾身寂寞得很,才去隐雀庵挂灯。”
岳紫嫣把银票捏在掌中,翻掌拍在差役胸口,“官爷,通融一下。”
那差役笑得更邪性,一把抓住银票,也抓住岳紫嫣白滑的玉手,“你这样的美人,你家老爷怎么舍得让你寂寞,不如以后我来当你的老爷……”
粗糙油腻的手指在她手背上用力摩挲,岳紫嫣忍住恶心,嘴角抽搐地笑了笑,想这一关应该可以过去。
“我城西有个小院,官爷当完差就过……”
岳紫嫣话没说完,身后一直沉默的差役倏然将她扯到身后,拔出腰间的刀,一势从下往上挥挑,直接将那差役刚摸过岳紫嫣的手斩了下来。
断手在空中抛出一道弧线,血从空中洒下来,如雨点般溅在岳紫嫣的鞋面上。
“啊啊啊啊——”差役痛得狂叫不直,断臂喷出鲜血。
岳紫嫣忙往后退,手中银票全部抖落,脚下不稳,踉跄了几步,转身就跑。
但眼前不知何时行来一个背脊佝偻的内监,他脸上挂着笑,双手恭敬地合拢端起,“岳小姐,公子在城郊等你。”
岳紫嫣停下脚步,她身后的拔刀差役鸣金,正对着前方的内监行礼。
断手的差役已经晕厥,断肢还在喷血。
岳紫嫣恍然道:“这都是他的意思,我不答应跟他走,他就来抓私科子……”
“请吧。”内监将袖一摆,指向街口的一辆马车。
“我若不去呢?”
“那老奴只好得罪了。”
岳紫嫣感到身后差役像一阵风一样疾步靠近,强劲的掌风就要拍到她后颈。
她马上一抬手,“不劳烦公公,我去见他。”
余霞漠漠,瑁影混沌。
城郊永定河是条清澈的活泉,从城西流向城东,最终汇入茉山脚下潮白江。
城郊的河岸两边,农户较多,民居松散,京城中的达官显贵喜爱在此地置庄子,所以这里长住的不是佃户,就是守庄子的家奴。
暮色含混不清地一点一点铺上穹顶,马车停在一处荒径尽头的院落前,院门外堆着高高的蓑草,院内三间木屋,清幽古朴,雅致静谧。
内监推开门扉,引岳紫嫣进去,进院的第一眼,她便看见遮雨檐下的窗台上摆着一排兰草。
隔窗望去,萧竚正坐在屋内条几边饮茶,晦暗的天色映出他身型剪影,内监正在低声与他说西街上刚发生的事。
岳紫嫣沉下一口气,走进屋内,内监忙退身出去,关上了门。
木屋内天光暗淡,刚烧的炭火还不暖,条几另一侧摆放着岳紫嫣留在隐雀庵的包袱,翎王的墨翠龙牌赫然摆在桌上。
萧竚穿一身玄天蹙金龙纹宽袍,鬓间束发缀着金珠,眼帘低垂着,不露喜怒,端坐于堂中背光处,如一头黑暗中盘身歇息的龙。
他见岳紫嫣站在门边,淡淡一笑,“生气了?”
“殿下如此大动干戈唤我来此,有何吩咐?”
岳紫嫣虽穿着锱色麻棉布袄,端的虽是大家小姐的姿仪,话语更是如皑皑之雪,拒人千里。
萧竚在条几另一侧放上一盏茶,“你要一开始就乖乖过来,也不用与我生这场气。”
岳紫嫣简直被他气笑了,“是啊,我一开始就跟你来,隐雀庵的姑娘们就不用大过年的被拖去游街示众。那差役的手,也就不用断了。”
萧竚道:“你在意那些人,那些人也未对你好。”
岳紫嫣顿感有趣得很,“你没资格说他们。”
这世上,对她最薄情寡义的,可不就是他么。
萧竚敛下目光,起身走到她身前说:“我只想你待在我让你待的地方。”
“然后呢?”岳紫嫣冷目如利剑看向他英俊的脸,“太子殿下也养外室吗?”
萧竚凌然一笑,看她的眼神也变得锋锐,“那你愿意跟我回东宫?”
岳紫嫣心里着实一惊,饶是从小熟知他性情不拘一格,难以捉摸,也着实无法相信这话会从如今的他嘴里说出。
她现在是罪臣之后,难道他还想给她封个孺子良娣?
“你疯了。”
岳紫嫣从齿缝中挤出这句话,不再看他,手指纠结在一起,拧得指尖发白。
“你看,你又不愿意跟我走,那就只能待在这里了。”
萧竚说得畅然,伸手扒开她缠在一起的手指,轻轻握起她左手,从袖间拿出水丝娟帕,仔细擦拭她手背。
那处正是那差役揉捏过的地方,他擦得细致,指节指缝都不放过,如拭一块美玉。
他的手冷若寒泉,岳紫嫣一触便要抽手,他却握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