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日在徐宁府外那么久,想做甚么?”
他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岳紫嫣有些绝望,被萧竚盯上,她还怎么在京城暗查陈廷玉。
萧竚见她不答,也不恼,丢掉娟帕,靠近一步,虚虚揽抱她的腰身。
龙涎烈香伴着一股凛冽寒气覆压过来,岳紫嫣即刻缩身,萧竚却在她耳边轻轻说:“你有翎王令牌,又有金锭银票在身,大可远走,却隐藏在京城做私科子。子鸢,无论你想做甚么,如果现在不告诉我,你都做不成了。”
岳紫嫣哽了哽,以她对萧竚的了解,她若什么都不说,他会将她软禁在这里。
与虎谋皮,她唯有这条路可走了。
“既如此,求他人,不如求殿下了。”
她漠然推开他,狠力抽回自己的手,端平朝萧竚行礼:“小女恳请殿下传书翎王,提醒王爷,狄人恐在他送亲之时发起袭击。”
萧竚刹时面色肃然,委实有些惊讶,“你如何得知。”
“我在花月楼有一姐妹,名唤柔素。她接客时,偶然听到两个假扮胡商的狄人密谈。她懂些狄语,听到只言片语,推测出此消息。我获赦未出京,就是想设法将她赎出花月楼,带她一起去江南。她知道我与翎王交好,便告诉了我这个消息,未必是真,但事关王爷和我妹妹性命,我想传信示警,却没有门路,才想要去找徐大人。”
“花月楼……”
萧竚手指抬起岳紫嫣瘦削的下巴,她一张皎白若月的面容,眉弯双黛,樱唇润泽,清丽若出水芙蓉,只教他分不出她话中真假。
“翎王好不容易用姬妾身份为你掩护,将你带出京,你冒险回来,当真只是为了救人?”
岳紫嫣怔然,美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我从未说过我是翎王姬妾,你怎么知道?”
“翎王将暖玉阁头牌若璃赎回王府做妾,京城谁人不知。”萧竚敛眸。
岳紫嫣追问:“那你早就知道若璃就是我?”
“翎王知道的事,我知道有甚么奇怪。”
岳紫嫣眸光变得茫然,“你都知道……”
知道并不代表在意。
萧竚放开她下巴,背身走去门边,“我会传信给翎王,你想救的人,三日内送来这里。”
“萧竚。”
岳紫嫣倏然抓住他准备推门的手,心里一阵慌乱,“带我来这里的内监公公我认得,他是当年从狱中接我去教坊司受训的掌教公公,我今日才知,他是你的人。”
萧竚不语,目光停在半空中,想起公公回东宫向他复命时说,岳氏女眷集体服毒,狱中全是尸体,岳紫嫣唯一幸存,她是从母亲、姑嫂、姐妹的尸体中走出来的。
那一刻他心里某处跟碎了一般,痛得彻夜难眠,直到现在,午夜梦回,看到躺在身侧的女人不是她,那阵痛便更加日久弥新。
岳紫嫣扯住他的蹙金龙纹袖口,“这些年,是你,是你让翎王来暖玉阁护我?也是你,让他将我带出京?”
唯有这一切都是他的安排,他只有一直关注着她,才会如此敏锐地发现她仍在京中。
萧竚轻拂下她的手,与她对视道:“不是。”
他推门而出,窗下兰草幽香飘来。
岳紫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想起他从前哄骗她伴作书童,去东宫陪他读书时,也爱看着她的眼睛说谎。
——
走出黄沙滔天的阴西走廊,送亲使队在木里湖边扎营休整。
木里湖湖水极浅,如一片湿滩沼泽,可行马而过,只有在雨水多的年头才会形成水潭。
兵士在湖边支了个铁锅,在滩中舀了些冻成冰的水,烧煮开后,再用陶碗盛出,送去萧翊营帐。
“水里一半是沙子。”
陈希青从士兵手中接过碗,用勺滤出些沙子,又将水吹凉。
萧翊在案前看舆图,随手接过碗,喝了一口。
“这就是凉州十三城。”
陈希青手指在两个山川符号间画圈。
凉州十三城本是一片苦寒雪原,位于祁沙哈山脉南麓盆地。
前朝皇帝为抵御外族南迁,派遣军民沿着两座雪原山脉走势建造城墙。
大梁推翻前朝后,接管修了一半的废城。
那时北狄部族尚在内乱中,梁国可偏安南方。
待熙昌皇帝登基,剪除反将齐沅,北狄也逐渐统一,钴尔德收复各部,拥为可汗,屡次南侵,梁国不得不防。
熙昌皇帝在岳敏宗的建议下,将凉州划成十三城府,屯重骑兵十万,一边守城,一边修城,将前朝的城防工事加固,在两条走势险峻的山脉间,筑起巍峨肃穆的北方国门——蓝霄关。
“来。”
萧翊将陈希青圈在怀中,握着她的手在舆图上轻点五个地名。
“同城、禹城、肃城、沙城、益城,这五城便是当年割给狄人的城池。”萧翊道。
陈希青将镇纸移到同城,说:“前年,雪玉关捷报传回京,王爷祭月节偷袭大宛,收复同城,之后没多久又攻下禹城。那年雨水少,庄稼枯败,米价飞涨,狄人一入冬就屯不到粮,又去禹城抢,想一口气夺回同、禹两城。”
陈希青侧头笑着看萧翊,“王爷竟将禹城全城军民迁去同城,留了座空城给狄人,狄人进了禹城,神武营却突然迂回进攻益城,狄人回援不及,折了大半兵马在路上。王爷攻破益城后,又重新收回禹城,真是打了好漂亮的一仗。”
“可惜还有两城未收,钴尔德就怂得要和亲,”萧翊笑了笑,修长手指拢住陈希青的手,“你在京城,倒还记挂本王打仗。”
陈希青转回头,继续看着舆图,“我闲来无事,看话本里写的,不辩真假。”
“话本里还写了本王甚么?”
“翎王在话本里可是龙章凤姿的玉面将军,上阵能一骑当先,横刀立马于万军之前,入室能……”
“入室?怎么还写入室,”萧翊诧异,“本王入室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