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青争在黑暗里先败下阵来,用手揉眼睛。
周慕依旧一眨不眨,看着元青争的动作有如小猫舔毛,搓眼睛的手心正好朝向自己,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白,不可自控,滚动喉结。
而在侯府里,落籽也没有睡着。
日间太子遇毒的消息不胫而走,午门外身上富裕的小厮们打点了侍卫,得知整个琼林园都封了。
又闻凶手已落网,便陆续打道回府,预备第二天来接各家主子。
他也不例外。
夜晚黑沉沉的压在落籽心头,他之前总被丢在原地是一回事,可现在他连那宫门都进不去是另一回事。
他无法在公子的身边侍奉,也不知道公子今晚睡得好不好,餐饭进的香不香。
他很担心。
可他此刻连站在公子身边的资格都没有,心境就像以前元青争给太子当侍读的日子一样难过。
被人拿着薄刃,一刀刀凌迟。
落籽抬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讷讷道:“这么多年来,我学武为你,学药为你,学厨为你,学……”
他想到了此刻床底下藏的东西,顿了顿:“我什么都为了你,连南樾国我也不想管……公子,你能不能除了妙龄,再看看我啊。”
窗棂突然响动一声,落籽侧身坐起:“谁?”
“主子,是我,孙生。”绸布般的暗夜下,是一个黑衣人。
……
夏日初阳升得早,元青争昨日自东偏殿出来后再没进去过,几次求见太子都不见他,所以此时趁着早膳时间又去了。
太子正在用饭,他们在偏殿的大门打了照面:“进来与孤一同用饭吧。”
二人在一张桌子上相顾无言,太子时不时的看向元青争,心内复杂,饭毕,他问道:“你来找孤,有什么事?不会是为了蹭孤的一顿饭吧?”
切~本公子什么好吃的没吃过,我差你这一顿饭?我是怕我说了真实的意图,你又会罚我。
元青争斟酌开口:“着实内心有些疑问,想来殿下这里寻个答案,只是臣的问题多少有些冒犯,不知殿下可否屏退左右?”
太子挥手示意宫人们退下,面色不太好:“你既知冒犯,却除了让孤屏退左右也不求个开恩,还要继续问,够胆色!
元青争,究竟要到什么地步你才会学乖呢?
究竟要到什么地步,你才能把孤当成你的君敬着呢?!”
元青争心下骇然,两句不到又惹到他了,忙不迭跪下磕头请罪:“殿下明鉴,臣心中对殿下自然万分敬仰,先求殿下屏退左右,下一步自然就要求个言语恩典。”
太子听罢依旧着恼:“所以你一开始就没有打算不问!
从昨天晚上开始,你就像那帮御史一样,死皮赖脸的要决宰孤,哪怕孤说不让你问,你也依然会问!”
此刻元青争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顶挤,耳边甚至传来了这些血液匆忙奔腾的声音,嗡嗡的一瞬不停。
是呀,他这的确是在逼迫太子接见他,还是用的死皮赖脸的方式。
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告饶,太子又说话了:“元青争,你只是一个从七品知事,你还没承爵呢!
就算你以后升了品级可以上朝,你也不是朝堂上站着的御史!
现在你虽在孤的船上,可孤想整治你,就像以前一样,随手而已。”
血奔得快,也凉的快。
元青争整个身体都要僵了,清晨大殿的地砖很硬,好像也很冰,明明是夏日,他过上了隆冬。
虽然内心并没有很想和太子共船,但若是他现在下去,那哪怕以后所有事情他都保持中立,有太子在,他这一辈子也都不会再有机会接近朝堂了。
而倘若转投江相,谁知道那老头以后会不会真的做乱臣贼子?!君臣嫌隙已久,哪天被迫乞骸骨了呢?
上有正统在世,他要夺权就永远不可能师出有名。
最重要的,爵位不能丢!
脑子里快速设想了一下所有结果,元青争得出结论,再表忠心。
他哐一声把头磕下去,道:“殿下,既然今天臣在您的船上,那就要忧您所忧,思您所思,拼尽全力让您得偿所愿。
如能保证自己可以得到更多的信息,那就能更好的为您排忧解难,归根结底,臣这心里终究装的是殿下呀!”
元青争的额头就没离开过地面:“有卿此一言,孤必不相负。
言犹在耳,心血沸腾!臣誓要为殿下披荆斩棘,死而后已!”
太子被哄好了:“……你想知道什么?就这样跪着问吧。”
慢慢呼出一口气,元青争暗道可算是又过了一关。
他缓声询问:“臣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被殿下当做棋子用了?鹤顶红,是殿下自己派人下的吗?”
太子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