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没接电话么?”
柳清颐披头散发的跌坐在床边,声线嘶哑。
江嫂犹豫了一下,缓缓摇头,“或许是有事情耽搁了,听话,我们先把药吃了。”
“我没病!一天到晚就知道让我吃药,我又不是神经病!”
她骤然失控,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顷刻间歇斯底里。
江嫂深知这般局面一时半会儿不会消停,眼见着夜色愈深,而周映执又始终无法联系上,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安排私人医生给她打了半支镇定。
夜风寒凉,伴随着最后一抹烟花的绽放,如墨昏暗的天幕恢复了原本的黯淡,周遭也一并陷入寂寥。
傅屿冷不丁打了个喷嚏,立马尴尬的捂住口鼻,一双月牙眼咕噜转动,略带调皮的朝身侧的人影打量。
“走吧,我送你回去。”
原本就有些心不在焉的周映执顺势转身,不等傅屿跟上步伐,径直往停车方向迈步。
傅屿哑然张口,无所适从的扫了眼沙地上散落的烟花碎片,又转头打量那抹落寞背影,心有困惑却又不敢张扬,只能三步并两步的乖顺跟上。
车内的死寂很快令傅屿清醒起来,周映执并未立刻启动车子,只是沉默的盯着手机界面半晌无声,她偷摸用余光打量,又怯生生的收回视线。
“有时候执着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他忽地撂下手机,口中冷不丁冒出这句意有所指的话,随后启动车辆。
回去的路上,傅屿很知趣的没有吵嚷,偶尔会借着调整坐姿暗地里观察身侧的人,也会因为那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而心生疑惑,但几番欲言又止后,她将视线转回车外。
是谁在触动他的情绪?
这个答案显而易见,可她似乎没有过问的资格,屡屡心存幻想,但理智总会占据上风,她清楚,越界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好处,但内心深处依然会有憧憬,或许哪天,他的喜怒哀乐也会因自己起落。
会有那么一天么?
她期盼,但不敢奢望。
车子最终在海大后门的街角停下,傅屿谨慎的开了道门缝儿,左顾右盼确定四下无人,这才做贼似的下了车,两人简单寒暄告别,车子便一脚油门朝某个方向急不可待的奔驰而去。
傅屿盯着黑暗中逐渐模糊的红色尾灯,迎着凉风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到达岚园时已经接近凌晨一点,江嫂守在床边打了个盹儿,浅显的睡意很快被院中闯入的汽车马达声惊醒,她慌张探了眼床上昏睡的身影,蹑手蹑脚的起身来到窗边眺望。
车子原地熄火,却未见人影下车,黑色迈巴赫掩在深暗夜幕之下,格外孤寂。
江嫂杵在窗边默默叹了口气。
这一夜仿佛一湾死水般平静无澜,绚丽烟火早已消逝,徒留狼藉与黑夜为谋,渗入人心,直到黎明来临。
柳清颐一早下楼便在餐厅瞧见熟悉身影,系着围裙立在江嫂旁边打下手,她盯着晃神许久,方才默不作声的走上前,双手从他腰间穿过,侧头倚在宽厚的背脊上,扣紧了十指,随后喃喃自语道:
“我还以为你不理我了。”
周映执身子一僵,手上动作骤然停下,江嫂见状很有眼色的退去了厨房。
周遭空气伴随着两人的沉默陷入了短暂的凝滞,安静了好一会儿,他才将腰间那双纤细的手臂轻轻拉开,与她隔出距离。
“先吃早饭。”
即便语气柔和,但肢体动作却异于往常的生硬,她甚至还没从这种疏离中回过神,人已经在他半推半就中落座,明明桌上摆着的都是她最爱吃的,可突然之间胃口全无。
“你....在生我气么?”她试探性的询问。
他持筷夹起一颗清水虾仁,习惯性的置于她手边的餐盘,“你会在乎么?”
柳清颐咬着唇,眼神飘忽,“小执,再给我一些时间好吗?”
“先吃早餐吧。”
他破天荒没有究根刨底,情绪一如寻常沉静,柳清颐意欲辩解,张口却又语滞。
直到珠宝店VIP专员将定制胸针的手稿图册递过来让她确认,她还在为餐桌上那段僵持的沉默放空走神。
“这枚蓝菊状胸针参考了古埃及彩釉陶的色彩概念,以青金石色为主,花芯将会镶嵌28颗来自博滋瓦纳矿区的高纯度天然钻石,确保通体晶亮,进入市场后将会有极高的收藏价值。”
柳清颐随意翻了几页,对于款式样貌不置可否,专员见状便又凑近了些,正欲向她展示3D渲染成品图像,却见她手下一顿,忽然盯着某页出神。
“这个项链很漂亮。”她将手中图册举起,上头是一副烟花状项链的手绘图。
专员定睛一看,有些慌张,“实在抱歉,您将图册翻过页了,设计师的图稿手册确实存在项目混用的情况,这是我们工作上的失误。”
“你的意思是,我不能看么?”她不以为然。
专员面露尴尬,局促的抿了抿嘴,并不敢反驳。
不过她并未为难人,草草定下胸针款式便让司机来接。临近寒假,海大仅剩的两场就业推介会都由学生会外联部协办,考虑到即将毕业换届,柳清颐不好因故推脱,只能正常配合行程。
下午的国际商务课一结束,傅屿就跟司晴分道扬镳,匆忙赶去体育馆的就业推介会。一方面是给胡以馨打下手,替宣传部发传单,另一方面也是存了私心,商学院的就业率虽然不低,但实习岗位竞争却很大,基本大三下学期就陆续有人进入全国甚至世界知名企业实习,优秀实习生几乎毕业即就业,她羡慕的很,但凡有企业推介会她从不缺席,全会场溜达,到处偷师取经,誓要为来年勇闯职场作好充足准备。
“待会你先走,学生会复盘你就别去了。”胡以馨夹在熙攘的人群里朝她咬耳。
“那我活动总结怎么写?”傅屿不解。
“外联部的人都在,你要是不觉得尴尬,我随便你。”
很显然胡以馨对傅屿倒追周映执的奇闻轶事心知肚明,这过度的避讳倒让傅屿有些不自在,嘴角硬是扯出一抹尬笑。
“那你帮忙录个音,我回头整理一下。”
学生会爱嚼舌根的也不在少数,她没必要硬送人头供人取乐,胡以馨的考量不无道理,她便顺势应了话茬。只不过前脚刚出场馆,后脚就见了鬼似的在盥洗室跟柳清颐撞个满怀。
狭路都能相逢,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你没事吧?”
柳清颐轻柔的关切令傅屿有些惶恐,她竟本能的想要逃避。
“是你?上次在学生会我们见过的,你还记得么?”柳清颐认真的盯着她打量。
傅屿下意识撇过脸,抿着嘴点了点头,“抱歉,刚刚是我走路太着急。”
“没关系的,对了,我是外联部的柳清颐,你是.....?”
“我......我叫傅屿,宣传部的。”
她自顾自将傅屿的名字复述了一遍,面露随和的笑意应声道:“名字很好听,我记住了。”
傅屿听她这话十分变扭,总有种干了亏心事被抓包的愧疚感,抬头见她默不作声的朝自己胸口打量,忽觉脖颈凉飕飕的窜风,慌张摸了摸才察觉,那条烟花状的铂金项链不知何时从打底衫内滑出,她脸上一热,立马摸索着塞了回去。
柳清颐将她手上动作瞧进眼底,面上笑意忽然有些僵硬。
晚上食堂碰头,傅屿全程心不在焉,一边吃一边发呆,司晴瞧出异样,便顺嘴问了一句。
“做啥亏心事了?”
傅屿闻言,突然筷子一撂,“我看着像个缩头乌龟吗?”
司晴跟邵洁面面相觑,两人对她这没头没尾的问题着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像,像傻狍子。”
两人异口同声,话落立马仰头大笑,大白牙锃亮,傅屿无奈摊着个脸没好气的撅着嘴。
晚上熄灯后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胸口麻酥酥的,堵得慌,空白的大脑里时不时会闪现白日里撞见柳清颐的际遇,那双幽深的黑色瞳仁里闪现的光亮,刺的她不敢睁开眼,曾经追逐周映执的理直气壮不知从哪刻开始有了顾忌,几次三番撞见柳清颐总有种做贼的心虚感。
期末最后一节公共课,傅屿十分凑巧的跟周映执在行思楼走廊打了个照面,两人很有默契的擦肩而过,身旁的司晴眼见着太阳打西边出来,竟当场将她拦下,眯着眼上下打量。
“啧,这么一看,确实有那么点像缩头乌龟啊。”
傅屿脸上一热,畏缩的将眼神瞥向一边,“你又发什么颠!”
“这样做就对了,咱不招惹上流,老老实实做个中流,反正不能当下流。”
“你有毛病啊。”
“别怪我没提醒你啊,人家是毕业班,待在学校的日子也屈指可数了,你要还是贼心不死,只能奋力一搏了,毕竟培养感情也是需要时间的。”
“我知道,还有半年嘛。”
司晴闻言顿时翻了个白眼,“得了,还在做白日梦呢。”
傅屿咧嘴一笑,故作轻松道:“走一步算一步嘛。”
其实司晴说的没错,确实只是一场短暂的白日梦,短暂到令她可以不计后果,所有才有勇气放下底线,成为一道见不得光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