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见沈绾面色不好,以为她是为丢掉的银子难过,“咱们这种地方,银子固然重要,可没了银子也并非活不下去。”
她指了指窗外:“这院里的水井原本是不收钱的,可后来阿荆,哦,就是前日那个收水钱的,她这人势利贪财,不知使了什么门道认了掖庭令做干爹,自此就在这里耀武扬威起来。你那日出手就是枚银簪,可值不少银子,估计一开始就被她盯上了,不过想从她手里拿回银子,怕是比登天还难。”
“姐姐方才说没银子也能有法子?”
阿青苦笑:“这里都是罪奴,每日都要靠做工换取最低的生活用品,比方井水,只要帮阿荆完成她的一部分工作,她就会免费让你打一桶水。”
“原来是这样……”沈绾蹙眉低喃。
炭气忽地钻入喉间,气血上涌,她禁不住又咳了起来。
“你自己身子还没好,先回去休息吧。”阿青劝道。
沈绾点头,“也好,明日我再来送药。”
回了屋舍,远远瞧见管事嬷嬷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件不小的包袱。
“姑娘,有人给你送东西来。”
沈绾心头一喜,原来是三姐姐和代鄯托人捎进来的,她朝嬷嬷蹲礼道谢,体贴将人送走。
回屋打开包袱,里面是一些干粮和草药,沈葭还贴心地写上了药方,只是她人不能亲自来诊治,字里行间多少透出担忧。
沈绾将药包收好,余光无意一瞥,床脚的包袱不知何时被人翻过,仔细一看,干粮和药草竟全都不翼而飞!
简直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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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阿青再三劝阻,可沈绾还是闯进了那个名叫阿荆的房间。
这是间宽敞的通铺,一应日常摆件俱全,此刻他人皆在外做工,唯有阿荆懒洋洋地躺在榻上,床下笼着炭盆。
见有人闯进来,细长的眉毛不觉一皱,“哪个不长眼……”
粗话刚出口,就见沈绾掩上房门,旁若无人在房内巡视一圈,最后将目光冷冷落在她身上。
“是你?”阿荆警惕地坐起身,“你想做什……”
话音未落,一把寒凉的匕首瞬间抵在喉间,她顿时寒毛一竖。
沈绾步履轻盈,可手上动作却极快。阿荆怎么也没想到,眼前柔柔弱弱的女子,竟会在猝不及防间做出这般惊人的举动。
“东西在哪?”
“什、什么东西?”
沈绾没有啰嗦,手里刀刃向里又靠紧一分,眼看快要割破皮肉,阿荆忙哆嗦道:“慢、慢着!”
她看出沈绾眸中的狠厉不像开玩笑,只好妥协:“在、在柜子里。”
“打开。”沈绾言简意赅,明明手上做着危险动作,可一双眸子却平静得出奇。
阿荆被她的气势吓到,忙从怀里掏出钥匙将身后柜门打开。
沈绾只一打眼,便看见里面放着的干粮和药包。
她匕首紧握:“银子呢?”
“什么银子?”
沈绾弯了弯唇角,笑意冷得如寒夜冰凌:“你应该知道我的来历与旁人不同,你要不要猜一猜,我既敢拿刀抵着你的脖子,会不会在你身上戳几个血窟窿?”
女音轻柔,却如恶魔低语落在耳边。
阿荆瞳仁骤缩,她哪里遇见过这般癫狂的人,眼看要哭出来:“银、银子是我拿的,可、可是我已经送出了。”
“送哪了?”寒刃在颈内渗入血丝。
“御、御马司。”阿荆冷汗涔涔,“我、我有个表哥在那当值,他最近急需银子。”
沈绾眼珠轻转:“你平日里应该收了不少好处,难道都送出去了?”
阿荆欲哭无泪,身子不住发抖:“银子拿了还不都是送人……眼看快到年下,各族部落接连进献了不少烈马,御马司赶着驯出一批好马,留着年底表演马戏,我表哥想趁着机会谋个好差事……等他有朝一日升了官,向皇上求个恩典,我也许能离开这鬼地方……”
阿荆被吓得面容惨白,语无伦次,断断续续说了不少。
沈绾原以为她是个多横气的,没想到竟是这般外强中干,手上缓缓卸了力道。
刀刃离开喉咙,阿荆像岸边搁浅的鱼儿骤然回到水里,连呼了几口气,捂着脖子惊恐缩在一边。
沈绾没有理会她,随手扯来一块棉巾,将柜中东西一一取出包好。
“叩叩——”门外乍然响起脚步声,“阿荆姐姐,我们回来了。”
阿荆还未来及应答,沈绾便从里侧打开了门。
“诸位姐姐回来了。”沈绾镇定自若,热情开口:“妹妹名唤沈绾,刚到这里不久,今日特来拜见各位姐姐。”
众人一惊,没想到屋里会有生人。
见沈绾举手投足大方得体,根本不会想到她方才还是个拿着刀刃威胁人的罗刹。
众人见阿荆缩在床脚,二人间的气氛又十分古怪,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我方才在屋里同阿荆姐姐聊天,”沈绾不慌不忙,弯眉浅笑,“今日初次见面,没准备什么礼物,妹妹这有几盒药膏,治疗冻疮很是有效,就当作见面礼送给各位姐姐吧。”
沈绾从怀中取出药盒,笑着塞入几名女奴手中,一颦一笑满是亲切。
若是留心便会发现,这里几乎每个人的手上都或多或少会生冻疮,常日洗衣擦地、劈柴打扫,再加上衣衫单薄,寒冬腊月里最是难捱。
眼下有人给她们送药膏,她们自是感到欢喜,接连向沈绾道谢,也自然无人去留意屋中大开的柜门、凌乱的床铺,以及阿荆惊措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