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尊处优的少爷在学校混得这么差,行不行啊,宋岑如。
霍北拍拍手里的土渣,从面包车后走出来,几步跟上,与他始终保持着一个平行的位置。
宋岑如跟他想象的一点儿都不一样,瞧着斯文,吵起架来这嘴是一点不输人。
要说性格吧……确实挺少爷,但又不是那种骄纵跋扈的富二代,刚才这事要放有些小孩儿身上,扔球那俩傻逼至少得吃套拳头。
为了获取情报,观察别人已经成了霍北的一种习惯,但观察宋岑如好像是种乐趣。
余晖浓烈,他在树影车流中与他捉迷藏,身后拖着同样的长影昏光。
少爷走路喜欢挺直了脊背,迈步不疾不徐,姿态清正。书包背累了会换边,偶尔停下来看看天边的云,过马路被人挤了也不恼。
怎么跟他就没这好脾气?
霍北跟了一段路,一直到分岔口,目送宋岑如往元宝胡同的方向去。他转身朝药店的方向走,买完药送回大杂院,又掉头进了网吧,一待就是一整晚。
兼职的好处就是时间灵活,现做现结。
霍北顶着清晨的雾气下班,刚进门就听见老太太在嚷嚷,他快步跑过去,南屋的门没关,陆平正躺在床上疼的直咧嘴。
“哪儿疼,说。”霍北手脚麻利的拿壶烧水。
“是关节就疼!”陆平满头花白,说话却中气十足。
霍北掀起陆平的裤管,又看了眼她的手,“疼你给我打电话啊,这肿的像搁了酵母,老王家卖的馒头都没你能发。”
“这操蛋玩意儿,”陆平瞪他一眼,“早晚有天把你嘴撕了!”
还能骂人就说明情况可控。
霍北从抽屉里拿了药,端来水,“吃,实在不行上医院打两针。”
“不打。当年我什么样的伤没扛过!”陆平接过药仰头喝了,“这就是发病了,不发病我一个打你们十个。”
“你他妈就是那会儿折腾出来的毛病!”霍北吼道,转身打了盆水给她泡脚,热敷。
这都是以前在部队,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问题,再加上人老了哪能没个三病两痛?也就陆平底子好,要换那普通老太太,早扛不住了。
半晌,霍北开口道:“心脏疼不疼?”
陆平一挥手,“不疼。”
霍北瞥了一眼,谁知道说没说谎,老太太嘴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估计昨天晚上一宿没睡,光捱疼了。
他不敢儿戏,伺候完,撂下一句“改明儿上医院再做个全面检查”,赶在陆平暴起打人前光速溜了出去。
中午,霍北补觉起来把午饭弄了,老太太情况好些,她吃完便接着睡。
霍北回了房间,从柜子最里层翻出来个月饼盒,铁的,盖面坑坑洼洼,边缘也生了锈。翻开盖子,里头是几个金件,他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家当就在这儿了。
这东西说来好笑,有段时间京城特流行买金,刚好那会儿初中毕业,陆平病况急转直下,他说不上学了,不如挣钱多买几副药。
然后就被老太太追着从胡同北口打到南口,为了证明自己能挣钱,霍北接了几个替人捉奸的单子,拿着报酬买了金件。
老太太一生未婚未育,教育经验为零,拧不过这泼皮,索性不管了。
她想的很简单,怎么活不是活?不偷不抢,不坑不骗,做个遵纪守法的良民,不求大富大贵,但求无愧于心。
金价行情比前几年好不少,霍北准备趁着后天清明节去典当行问问情况,价格合适不如卖了,抓紧带老太太去医院做个检查加理疗,别的事能等,这事等不得。
四月初,春雨没完没了的下了半周,在清明假期第一天停了。
上午,白惠春带着糖豆来了趟大杂院,说临近假期,店里实在忙不开,有偿帮着看半天的孩子。
霍北应了,正好下午去典当行,出门顺便给小丫头送回去就是。
糖豆早就习惯待在大杂院,东瞅瞅西看看,这回霍北给她套了个防儿童走失绳,他去哪,她就去哪。
糖豆仰着头,大眼忽闪,“哥哥,我想画画。”
“我这儿没彩笔,”霍北琢磨了下,“粉笔成不成?”
之前李东东从学校薅了不少回来,全是上课被老师用粉笔头叮的。
“嗯!”糖豆手上挂着弹力绳,跟在霍北后头进了北屋。
床边柜上摆着月饼盒,拉开两层抽屉,霍北蹲身翻找。
“这些够不够。”他拿出一袋子粉笔,转头瞧见糖豆手里攥着根黑白色的钢笔。
“哇~塞~”糖豆眼睛放光。
小丫头眼睛尖,动作还快,就知道拣好东西。
霍北迅速抽过来揣兜里,把粉笔递给她,“这是你的,玩这个。”
糖豆仍盯着霍北的兜,说:“亮亮笔是谁的?”
“你把鼻涕揩人家身上那个,”霍北说,“记得么。”
糖豆思考几秒,惊喜道:“漂亮哥哥!”
“什么?”霍北转过头。
“很白,然后,”糖豆用手比划,点在眼尾,“这里红红的哥哥。”
霍北笑了下,是挺漂亮。
糖豆眨眨眼,没好意思说想找他玩,嘟嘟囔囔道:“那,他在干嘛呀?”
“不知道。”霍北猜不出来少爷放假的娱乐活动,上回听他说想打个手把件?
他随口道:“在家盘核桃呢吧。”
“哗”一下,宋岑如把手里的核桃仁扔回瓷碟,半点吃不进去,脑力消耗的速度赶不上补的。
桌上每份文件右上角都标着“瑞云集团”,这是谢珏给他布置的任务,公司历年拍卖出去的古董都要捋清来龙去脉,以后迟早都得熟悉,不如现在开始。
在同龄人里,宋岑如的定力绝对拔尖儿,但七八个小时的枯燥背诵太搓磨人,就快坐不住了。
他打算去院子里透透气,出了房间,正遇上换了身衣服的华叔。
“要出门吗?”宋岑如问。
华叔说:“去买点香和纸钱,明天清明节。”
家里常备的一般只有香,还是搬家前用剩下的,是该补了。
宋岑如起了心思,其他作业都写完了,偷偷开个小差应该还是可以的,他道:“我去吧,地址在哪?”
下过雨的空气要润些,虽然远赶不上江南,但至少不像先前那么燥。
清明前后,临街很多小店外头都用木板支着小摊,售卖祭祀用品,周围住户就不用绕远了。不过宋岑如去的是一家专门店。
在老家,每到祭祖日前后华叔都会提早一个月采购用品,那香都得是定制的,在外没这讲究,但东西也不能太差。
宋岑如照着手机地图显示的方位前进,顺利买完东西出来,隔着两条马路,竟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