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凭什么……凭什么!他们有什么资格对这些流犯用刑!这可是一条条人命啊……流刑就是为了给予这些人一条命,给他们悔罪的机会……而现在又成了什么。
变相的肉刑比死刑更可怕。
他粗喘几口气息平复之后,他虚虚走了几步,刚一抬眸,就望见一双鹿皮停在自己眼前。
为首的是个瘦高个,偏偏生了张方正脸,整个人看上去要多不协调有多不协调,后面还跟了几个灰头土脸的喽啰。
穆远识得他,就是今天朝着他吐果核的,这人也是为数不多的被解了手铐脚链的,脸上的刺青很深,看得出在这里待的时间足够久,也是个有身份的人。
“借过一下。”刚刚惊吓未过,穆远说话的声音都稍稍虚弱了些。
那男人一动没动,穆远心下一思忖便知道这人是来找茬的。
此处地方偏僻,他不想过多纠缠,若是身份暴露反倒会带来不少麻烦,他淡淡瞥了这男人一眼,正要抬步从他身边绕道走,却听那人悠悠开了口:
“美人儿,闲来无事跑这脏地方作甚?”一边说着,那男人一边好死不死的伸手向他腰间探来。
“滚远点。”穆远恢复了些气力,语气不善道。
那人还没碰到人家腰带,就被穆远一咬牙,反手一压折了他的腕,那人迎面就吃了穆远一胳膊肘,被身后那几个小喽啰扶了一下才堪堪站稳。
“还是个泼辣的,”他面目扭曲地起身,嘴角刚刚被那一胳膊肘砸得生疼,竟还流出了些涎液,他抬手一摸,朝着左右吩咐道,“给我抓住,爷爷我今天非得把他压在身下求饶。”
“恶心。”穆远敛了眉,脸上尽数都是厌恶,转身两三下将迎面扑来的人几招放倒。
那男人挑衅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威胁道:“装什么清高,给那李家那小子玩得,本大爷就玩不得?青楼里的下贱玩意儿,给谁干不是干?他那么年轻懂个什么情趣,爷爷能让你更爽——”
话还没说完,一个陶翁就朝着他面首冲来,将人狠狠砸趴了下去。
穆远打他,碰他都觉得脏。
“已服流刑者,再犯奸/淫,罪加一等,数罪并罚[2]。若是让人发现了——”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冷冷道,“流刑之上,可是死刑。”
那男人捂着鼻子挑衅道:“那你去告啊,老子就看谁敢动我。”
穆远眉目一敛:“不知悔改。”
不愿意在这污秽之地停留片刻,他抬脚就要走人的时候,突然一个小厮从砖头后面拉出一个女人。
穆远脚步一顿,脸上的神色愈发沉重。
阮平荷,她为何一直跟着他。
那小厮一脸得意,揪住阮平荷的头发,朝着他吼道:“今天不是心疼这女人得紧?现在这女人在我手上,你若是想救她,就从了我大哥。”
穆远低头收了收袖口,只略微抬眼扫了扫阮月楼,但没说话。
那小厮见着身后他大哥已经站了起来,威胁道:“你要是不从,我现在就将她做了。”
说罢,扯着阮平荷的头往身下摁去,阮平荷抗拒着后退却依旧被那小厮死死拉着。
穆远眼角一紧,他顺势转步,趁人扑空之际一脚将人踹趴在地,一脚将人死死固定在地上,一手从袖口摸出一片刀片,就擦在那人脖颈动脉。
他微微矮下身子,朝着那小厮厉声道:“放人。”
谁知脚下这男人还是个疯的,头埋在土里还抬起来道:“我这人活着没意思,就喜欢夺人所爱。”他朝着那小厮吼道:“别管老子,看见了吗,这厮越是喜欢这女人,老子越是要让人做了她哈哈哈哈!”
竟都是些亡命之徒。
他咬了咬牙根,见事不成,把人揪着领子从地上扯起来,趁人不备当胸就是狠狠一脚,将男人后背撞着那小厮一齐叠罗汉似的向后重重倒下,溅起了满天的黄土。
穆远嘲讽地睨了他一眼,阮平荷已经哭得剩最后一口气了,穆远本想扶着她走,刚迈出一步她就直接瘫倒在了地上。
穆远问道:“可还能走?”
她不说话,只是红着眼睛摇了摇头。
穆远蹲下两指稍稍碰了她的脚踝,她就疼的往回缩,看样子应该是扭伤了。
他皱眉道:“姑娘若愿意,在下抱你回去吧。”
她点了点头。
“冒犯了。”
他弯腰将人抱起,刚一抬脚,就听见后面人道:“你不是普通的小倌儿吧?你是假的,那李少安又是谁呢?”
穆远抱着人,回头道:“路上认识的,图个乐子罢了,既然是露水情缘,他是谁我也不在乎。”
那男人偏头啐了口血,冷笑道:“他压得了你?你这么彪悍,那小子怕不是被欺负的那个?看他刚刚那副神气样,原来还是个孬——”
话没说完,穆远脚下一运,一块钢板就朝着那男人飞去。
穆远面沉似水,寒声道:“再敢污蔑他一句,我就杀了你。”
***
小厮引着闫慎进了里间。
此处应当是个隧道,越往里面走越是华丽堂皇,与外面的土屋不同,里面都是红木朱门,地上铺陈着绒毯,刚至房内,酒香袭面而来。宽大的山水屏风后,坐着一中年男子,身着墨绣银纹玄色锦袍,见他来迅速起身道:“李公子,终于见到你了。”
闫慎佻达一笑:“总管,别来无恙。”
那男子上前拉着他坐下,斟酒笑道:“您不认识我,我叫罗鸿绎,您的事令尊已经和我说过了,我都已经安排好了,刺字那是渝州官府的人在办事,我们在河州插不了手,不过您到了我们这边,就不必担心了,就当在这里游玩一个月,我和令尊说了一月后就能送您回去。”
罗鸿绎举杯,闫慎却没动。
他往椅子上那么一靠,腿一架,手里把玩着酒杯,歪了歪头:“我和他关系不好,他当初没保我,现在做这我也不稀罕。”
说罢,就把酒杯给桌子上一扔就准备走人。
罗鸿绎点头哈腰地将人拦住,说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令尊也是很担心您的,这不知道您喜欢的那些玩儿物,牌九、捶丸、蟋蟀、美人儿都给您安排上了,您就安心在这里待这么一个月,算我求您了。”
闫慎步子一顿,回头嗤笑道:“这么周全?图个什么?”
罗鸿绎看有戏,笑道:“地主之谊,都是应该的,公子回去美言几句就好,还是希望李老爷不要嫌弃,能继续和我们做生意。”
闫慎自顾自倒了杯酒,一饮而下,身旁站着的几个人大眼瞪小眼地等着他发话。
他手指敲了敲桌子,余光一瞥,抬起手指着尖嘴猴,懒懒道:“今日他把我的美人挡在外面,我很不高兴,现在我身边空虚,要个人来陪,你去给我找。”
罗鸿绎一听都要气炸了,狠狠剜了一眼尖嘴猴,赔笑道:“下人不懂事儿,还请您别见怪,窑子里的都是些下乘货色,脸上都是刺了疤的,知道公子您不喜欢,我这里早已经给您备好了小女郎,都是些鲜嫩的,公子要不要看看?”
闫慎眼神逐渐冷了下去,挽着眉心,听着这人说话就犯恶心,沉声道:“我要你亲自去挑,我今晚再来看。”
罗鸿绎又说的了什么!心道怎么就来了这么一位祖宗,抬脚正准备走,又惴惴不安地转过身来。
“公子要什么样的?”
怎么还有这茬事?
“长得好看,性情温和,但稍微活泼些,能陪我说话,”他颇感为难地按着额角,闭上了眼睛,费力得眉心都皱在了一起,“声音要好听,不要太刚硬也不能太细腻。稍微瘦些,气韵要出挑,但不要太柔弱的。眼睛要漂亮,但不要太狭长,乖巧一点就行。”
罗鸿绎听得人都傻了,掰着指头记,皮笑肉不笑一转身,只听闫慎又道:
“对了,眼尾稍微上挑一些的更好看。”
终于编完了……闫慎如释重负般往身后一靠,从桌上掐下一颗葡萄扔给旁边的小厮,示意他要剥皮。
他抬眼瞧着罗鸿绎:“怎么,去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