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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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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干什么,看伤!”

他气得不轻,什么下属的语气也不管不顾了,手也是使了老大的劲儿,闫慎硬是没能摁住!顷刻之间,他胸口一冷,领子就落了下去。

穆远虽然手下动作不小,但是个极其细心的人,伤口比较靠近大臂,衣服脱到此处,他起身弯腰细细看着,衣料与皮肉都已经粘连在一起,轻轻一扯,他就感觉到闫慎的身子颤了一下。

他气得牙根子都快咬碎了。

可闫慎一疼,他再大的火也得压下去一半儿,他稍微放轻了声音道:“疼了喊我,我轻点。”

随着穆远轻轻撕开,闫慎手捏着一半衣襟,额间已有了冷汗,他将闷哼都压在喉里,偏头看着他的侧脸,却还是说了句:“……那里不疼。”

穆远抬眼望了他一眼,眼底愤愤然,说道:“还不疼?再深几寸手臂就没了你知道吗!”

闫慎羽睫垂得极低,身子紧绷着,手把衣襟都攥出了褶子,执拗了半晌,竟有些委屈。

半晌,穆远才听见闫慎又软糯糯说道:“那里就是不疼。”

“……”

伤口极长,穆远小心翼翼地撕着,他紧张得额头上都出了些细汗。

穆远以为闫慎是要面子,但伤口耽误不得,他手下动作一边继续,一边好言哄问道:“这里不疼,那你说哪里疼?”

“心口疼。”

穆远闻言一怔,还有伤?!他一偏头对上闫慎的眼。

闫慎的脸就像是玉雕的一样,眉骨如剑,鼻梁高挺,这样锋利的长相若是生了张薄唇,那便看起来会很凉薄。

但是闫慎不是,他的唇瓣薄厚生的那叫一个恰到好处,恰好避免了凉薄之意,就这还长了一双桃花眼,现下眼尾泛着抹红,穆远就这么看着,竟觉得鼻梁上的淡淡的小痣都惹人怜爱得紧。

给穆远心都化成水了,别提有多心疼了。

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胳膊上的处理完之后,又单膝撑着,去拉闫慎拽着衣襟的手。

闫慎方才说心口疼,穆远没搭理他,连句话都没给他说……

他手攥得紧,抽了下鼻子,打开了穆远的手:“干嘛!”

穆远歪头看着他,问道:“你不是心口受伤了吗?我看看。”

“……”闫慎看着他,差点气伤着了,“我没有!”

穆远心道,那就是有。

“你有的我都有,我有的你也有,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一边语气和善地安慰道,同时一根一根掰开闫慎的手指头,“快,听话,我看看,我现在还在,就顺便给你把药一上。”

闫慎一听,什么叫他现在还在,他要去哪……

心下一走神,手下就松了劲。

穆远掀开衣襟一看,便有些移不开眼了。

闫慎身上有疤,而且不少,有些养得好已经淡了下去,有些却留了下来消不下去。

参加武举的人都是拿命在拼的,闫慎当年之所以走了武举,估计是因为裴尚和姚松良根本不允许他入仕,不得已才自己去争取机会。

深一些的应该是那个时候留下的,浅一些的可能是后来执行任务的时候受的伤。

穆远皱了眉,有些疼惜,指尖摸了摸腰腹那道疤,这当年得多深,他那时候身边还没人照顾,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沉思了着摩挲了会儿,闫慎的腰突然向后缩了一下。

这动静终于让他回了神,他倏忽间收回手指,他仔细再看了看闫慎的胸口处,确定没有伤,才小心翼翼地给他把衣襟收好,收好拢在一起后又塞回闫慎手心里,连头都没抬。

他今日心情本就沉重些,他原本是想问地宫那些死尸的事情,可看到闫慎受了伤,他便不问了。

因为闫慎不能出事,这是他的底线。

他不能允许任何人碰他。

穆远站起身子,去取桌上的药瓶,无意间瞥见了空荡荡的酒瓶子。

他震惊地看向闫慎:“你喝酒了?”

闫慎把衣服拢好,还没说话,穆远就紧接着问道:“受了伤是不能碰酒的,知不知道?”

闫慎垂着眼,说道:“……知道。”

穆远俯着身子,直视着他的眼睛:“知道为何还喝?”

闫慎又别开眼,说道:“……忘了。”

穆远:“……”

闫慎是坐着的,老是低着头,穆远为了看清他的脸,一膝撑在地上。

他端详着闫慎的神色,觉得他受伤了,是不是也受人欺负了。

思及此处,他放在闫慎腿上的手都攥紧了,他轻声问道:“大人,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闫慎闻言,目光在他脸上凝滞了一瞬,又匆匆垂落,摇了摇头。

穆远就着这个姿势跪了很久,他可以等他,等很久都行,只要他愿意说。

最后闫慎只是说他困了,想上完药就休息。

穆远便起身,给他一点一点涂着药膏。

两人相对无言,心里却都是为着对方苦涩得紧。

穆远正涂着最后一点点药,他突然听见闫慎说:“上完药,你就可以走,等从这里出去,你也可以离开大理寺,去你想去的地方,别回京城了。”

一语落下,闫慎指尖都攥的有些发白。

穆远手下动作一顿,猛然抬头望向他,眼里尽是错愕。

平日那么得理不饶人的一个人,现下却一时半会说不出来话来。

这是他听过闫慎最温柔的语气,但说出的话却压得他喘不上气来。

闫慎这是在赶他走吗……

为什么?是因为上次流犯事上的失职吗?当时他不是说了,不会赶他离开的吗……

穆远觉得闫慎是和他说笑,他平复着呼吸,但还是禁不住有些微颤:“大人是想让我走吗?”

闫慎不想,一千个一万个不想,可他凭什么要求穆远留在他身边?

穆远希望他别杀人,他杀了。

他什么都不好,满身的小性子全使在穆远身上了,可穆远凭什么承着他的那些可笑的小性子?

难道只是因为上下级关系吗?若是如此,便不该的。

闫慎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颤抖着呼出,他说:“我会和皇上请旨,放你离开大理寺,我会保护你离开京城。”

穆远一瞬不瞬盯着他的眼睛,问道:“离开京城去哪?”

闫慎心如刀绞,喉结微动:“姚太傅那边不能去,有心人太多,不安全;你母族籍贯不是在兖州吗?去那里,别再回来了。”

他挣扎了好久,连指尖都凉透了。

闫慎其实知道,对于穆远来说,京城才是最危险的地方,大理寺也只不过是皇帝囚禁他的地方。

离开其实对他更好。

这不是闫慎第一次想这个问题了,不过之前他都以一己之私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过现在,穆远对他也失望了,离开是顺理成章的。

穆远沉思了很久,僵持在原地,不愿意放过闫慎脸上任何一个神情。

闫慎闭上眼睛,他在颤抖,眼角变温热的一瞬间,他别开眼看向窗户。

他放轻了声音:“我要睡了,你走吧。”

每一句你走,都说得他难受极了,毕竟并不是所有的违心话最后都有收回的资格,一失去,即永远。

穆远低着头站起,有点哽咽,他吐出一口气,侧首看向一旁,视线却落在门后角落那把带血的短刀上,孤零零地被人扔在那里。

闫慎把它扔在那里干什么……

正当闫慎又准备赶人走的时候,穆远突然开口道:“既然要睡了,我给你把头发解开吧,这样睡会舒服些。”

闫慎眼帘子一颤,点了点头。

穆远站在身后给他解开发带,将束起的长发用手拢着,抬眼又看到他后颈的疤,眸色忽而一痛,他轻轻将长发放了下来,手指给他一遍遍顺着,最后勾着鬓发给他别到了耳后。

所有的动作都极尽温柔。

穆远直起身子,说道:“好了。”

闫慎起身“嗯”了声,揉了揉眼睛,看起来真的是困了。

穆远凝注着,没说话。

他一步一步朝着门外走着,微微回头,余光看见闫慎还站在原地,和昨天目送他回去的时候一模一样。

困了就应该立刻倒床上。

穆远苦笑一声,真是,装都不会装……

他走到门前,刚刚碰到门闩,手指就蜷缩了一下。

那把短刀被他踩在脚下。

他深深呼吸了几口气,攥着拳闭了闭眼,脚下一转,就朝着闫慎两三步走来。

闫慎察觉到动静,复而抬起的眼睫都是湿的,他低声问道:“……不是走了么?”

穆远一把紧紧握住他的手腕,头也不回地拽着人向床榻那边走去。

“走什么走,我今晚就睡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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