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子·任法》:“然故下之事上也,如响之应声也;臣之事主也,如影之从形也。”
外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冲淡了夏日的燥热,带来了一丝清凉,李玄宁盘坐在窗边的塌上,闭着眼听着雨声的残响,一滴一滴落在窗子外边,清脆又悦耳。
不绝入耳的雨声让她回想起这数十天发生的事情,以及,她为何会去南湖的揽月阁。
【
在小时候数不清的梦中,李玄宁陪一个人去过很多地方。
她知道,这是对另一个人的承诺。
她随那个娘子去了成都,识得天府之国,沃野千里,她会陪着那个娘子说话,虽然她不知道那个娘子能不能听见。
她看见,那个娘子因为看到了一封手书,哭得撕心裂肺。
“你,别哭了。”后半句她没有说出来,她的心随着哭声涩得疼。
“怎么能不哭呢…”娘子抹去眼角的泪,整个人难受得不成样子,“她还希望,我去很多很多地方,去替她看看这个天下。”
后来,她随她攀翻五岳,泛舟江海,从一览众山小到江海寄余生,从明月出天山到吹度玉门关,听月牙泉旁的琴弦合奏,见浩荡长风吹不尽的战场嘶鸣。
莫高沙千丈,关外鬼哭绝。河陇变日月,无光泽渠臣。归义已归家,六盘忆往岁。随风灰烬明,照彻万古夜。
她看见那个娘子,在六盘山下,刻下了这样一首诗,她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只是读来唯有人去楼空的哀伤。
唯有,哀伤。
她们最后去了汉中的揽月阁,望向远方,那悬在山头的残阳,娘子默默流下眼泪。
李玄宁望着坐在阁楼上的那个背影发怔,即使在梦里,她仍然能感受到一股浓烈的孤哀。
那个娘子,仿佛看透了人生的一切。
“我知道,你们,一直都在。”娘子哭着哭着,又笑了。
娘子转过身,不知是对说:“谢谢你,但我,不能让她等久了。”
几度夜晚,她守在娘子身边,曾听娘子梦魇,大声哭着道:“你把我也带走吧…”在空中挥舞的双手努力地想去抓梦中的残影。
醒来之后,什么都没了,唯有眼角干了的泪痕与呢喃自语。
“你怎么,把我弄丢了…”
几许春秋,她陪娘子共看潮汐日落,曾见娘子写下无尽之悲的诗词,怀着对心中之人无限的思念。
“生时得虞欢,死时放憾然。唯恐残梦,惊觉醒,朝日散尽,故人影,使亦徒伤悲。”
几番回首,她看娘子对那六盘山发愣,在河陇的草原留住了悲鸣,在楗尾堰流下了泪水,在岐王府坐了一整天。
大内宫中,娘子对着穿着赫黄衣袍的人说:“我活不下去了,除非…你帮我忘了她。”
低沉威压的男声带着丝丝无奈和难过,在宫殿里响起:“姑母,不想看到您这样啊…”
娘子心中之人,对天下,鞠躬尽瘁,对她,不过情深缘浅。
最后,娘子抱着一个盒子,从洛阳,走回了凤翔。
李玄宁知道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是一封封早已写好的手书,是天人永隔的眷恋,是数年的不离弃,是不归的哀悲感,也是魂归天地的长相厮守。
梦醒了,雨声小了,房内点着的沉香快要燃尽,余味仍然悠长连绵,与相爱之人所隔山海,历尽沧桑,此景可追,此情不改。
不辜深情之期待,不负锦绣之流年。
曾几何时,李玄宁对此有过惊叹,这世上…居然会有如此了不起的人。
】
李玄宁叹了口气,一切就像是真的一样,她拿着帕子擦拭着额头上的汗。
天边发白,露出一丝浅红的光芒。
“这么快就天亮了…”她喃喃自语道。
不一会儿,便能听见人们赶早市的声音,宁静逐渐被喧嚣所取代。
她有些困,想了一晚上的心思,但这地方太吵了,睡也没法子睡。
前朝为两市,凡市以日午,击鼓三百声而众以会,日中开早市,一些地方会有夜市。
当朝太宗时期,为修养民生,改三市,早、中、晚,更鼓百声开早市。
这政策好是好,但搞得人起早床睡不了…
早起也没什么胃口,李玄宁在西市北边逛了很久,见着都是卖粥的,遂选了个古楼子。
古楼子是西域人开的,牌匾上挂着未开刃的弯刀,大羊头架子装饰着墙壁,里头坐着吃饭的都是些胡商,热热闹闹的,说着她听不太懂的方言。
李玄宁进去后,笑着招呼来店小二:“一份胡羊焖饼,谢谢。”
时辰还早,客人也比较少,吃食上的快,眼前一盘子美食看上去油津津、黄亮亮的。
据她所知,这道菜是凉州那边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