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你是不是越来越不像你自己了?”
“什么叫我自己?”
“你以前会一直问。”
谢安琪轻声说:“但我后来明白了,你如果真的记得,你一定会在我不问的时候,自己说。”
郑禹胜没回答,只是慢慢把手伸过来,握住她的指尖,月光照在两人掌心的接触点上,像是一种无声的誓言。那天夜里,谢安琪睡得很浅,不是因为梦,而是因为一通电话。
凌晨两点零三分,郑禹胜在隔壁卧室打来。她接起时,声音还带着些沙哑:“出什么事了?”
那头静了一秒,然后是他低低的嗓音,像是梦游或者梦话一样:“你还记得那场雨吗?”
她怔住,郑禹胜没有进一步说明是哪一场雨,也没有解释是哪年、哪天,只是安静地问了那一句,她的心跳慢慢提上来,像是身体先于大脑接收了某种信号。
她沉默了许久,只问:“你现在还清醒吗?”
“当然。”
“你打这通电话,是因为那场雨下会在今天吗?”
郑禹胜轻轻笑了一声:“不,是下在我梦里。”
她没有接话。两人隔着电话保持了将近二十秒的沉默,郑禹胜最后说:“我快到了。你门别反锁。”
“好。”
电话挂断后,她握着手机坐在床上许久没动,郑禹胜没有说我梦到你,也没有说我梦到过去,他只是挑了一个没有时间坐标的句子,把她拉进一个模糊边界里。谢安琪知道他是故意的。
他知道她在等一句我记得,她也知道他不会说。他们像两条并行线,在月色里擦肩、靠近,但谁都不敢偏离轨道,因为一旦有一方明确了方向,整个结构可能会塌。
……
郑禹胜开门出来时,谢安琪已经换了件外套,坐在沙发边等他,他没开灯,只在套了件套头的睡衣,走过来时带着一身困意,“你怎么不睡?”
“我在等你。”
“我刚才……就是……”
谢安琪没笑,只给他倒了杯温水:“你先喝。”
郑禹胜接过来,坐下:“你今天看起来有点不一样。”
“怎么?”
“像是从什么远的地方刚回来。”
她低头:“你总是说些听起来像台词的话。”
“我确实拍了一整天,连着梦里也像在梦里一样。”
“你在演我吗?”
郑禹胜偏头看她:“不是,我只是太了解你了。”
谢安琪本该就此转移话题,可不知为何,那一刻她忽然问出一句自己也不曾预设的问题:“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现在的生活,是以前某个时刻的延伸?”
郑禹胜没回答,他只是看着她,像是在等待她先定义以前是什么,她也没有继续,而是笑了笑,自顾自地说:“算了,你也不会给我答案。”
他把水杯放下,说:“你问这些,是不是在等我先提过去?”
“不是。”
“那是等我不小心露馅?”
“也不是。”
“那你为什么问?”
“因为……我今天特别想确认,我们现在的生活是真的。”
他们沉默地坐了一会儿,沙发一隅的落地灯亮着,昏黄灯罩像是守住这场对话边界的帷幕,郑禹胜慢慢开口:“那我以后只做一件事。”
“什么?”
“每天都让你确定一次:我们现在是真的。”
“你说话越来越像广告词。”
“那你答应我一件事。” 她不肯再继续说着刚才的话题。
“说。”郑禹胜笑着。
“哪怕有一天你真的不记得了,也不要怀疑,我有把你放在生活里。”谢安琪没回答,只是往沙发那边靠了靠,轻轻靠住他的肩。
翌日清晨,下了小雨。窗外灰蓝,云层压得低低的,偶尔一滴雨砸在窗沿上,声音轻却清晰。谢安琪醒得比郑禹胜早,披了件毛衣,赤脚走到落地窗边。城市还在沉睡,高楼在雾气中沉默无声。她手握着咖啡杯,站在窗前发了会儿呆。
她忽然想到,这种生活并不华丽,也没有任何决定性的节点。但正因如此,才让人愿意反复走进来,厨房的灯亮起来时,她听到他走出来,低声问:“你不冷?”
“下雨了。”
“今天你不用出门?”
“剪辑室约的是下午。”
他在她背后停下,看她的目光落在远处一栋旧楼的天台上。
“你在看什么?”
“那栋楼好像也有个屋塔房。”
“你想回去?”
她摇头:“不是想回,是觉得我们好像从来没离开过。”
郑禹胜没说话,只伸手搭上谢安琪的肩。
“我以为你最怕下雨天。但现在觉得,还挺喜欢。”
两人一起坐在窗前那张靠窗的长沙发上,听雨滴敲窗,看风掀动阳台植物的枝叶,没有特别的对话,也没有计划接下来的生活,郑禹胜伸手拿过她腿上的薄毯,小心地帮她盖好。
“你太安静的时候,我会担心。”
“我只是不想破坏现在的声音。”
“什么声音?”
“你在我旁边翻书的声音,雨滴落在窗框上的声音,还有,我心跳慢下来以后不太容易被听见的声音。”
郑禹胜说:“那我记住这些。”
谢安琪轻轻一笑:“不需要你记。” 午后时光,他们窝在客厅看了一部老片子。
一部讲穿越的电影,男主从未来回到过去,却在关键时刻决定不告诉对方自己来自未来。郑禹胜看到一半,忽然转头看她:“你觉得他为什么不说?”
谢安琪没有回头,只轻声说:“有时候不说,比说出来更有意义。”
“因为害怕改变?”
“不是。”
“那是因为……”
“因为有些爱,就是想陪着,不是想证明。”
郑禹胜没有再问,他只是默默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一点。夜里雨停了,月亮在云后亮出一个缺口。卧室的灯已经关上,屋里只剩窗帘透进来的淡光,像涂了一层沉静的水墨。谢安琪靠在他怀里,耳边是他的心跳声。她睁着眼,却没有想任何问题。她不再追问未来,不再试图拼凑他是否知道什么。
因为她已经确认,哪怕穿越再多次,也始终会在某一条线的尽头,看见他为她亮一盏灯,铺好床角,留下一杯水。
她轻声说:“晚安。”
他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如果有一天你穿越了回来,我会跟你说欢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