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梦文库

繁体版 简体版
甜梦文库 > 他向黎明 > 第20章 第十九章

第20章 第十九章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如各位所知,第三次围剿取得巨大胜利后,□□一直没有喘过气来,现在还在中心区龟缩,趁此机会,委座决定发动第四次围剿,斩草除根。现在北边也在打仗,日本很难对付,□□不缴完咱们抽调不出多余的兵力,所以第四次围剿务必要斩草除根。现在有几支队伍面临调整。大家听一下,第6师、第9师、第11、14师撤回,第1纵队第11、第59、第57师,向宜黄、棠阴地区集中;第二纵队第35师向临川、龙骨渡地区集中,与第10师换防,同时第19路60、61师进驻,还是跟着蔡将军,划为左路军,都没问题吧?”

乔宥与众人一起点头,心里却纳罕。60 师参加围剿没什么,毕竟师长回国了,确实应该立刻投入战场,但61师从三月初调回来后一直冷置着,任溉拒不认错,本以为至少要拖个两三年才能关系回温,没想到不到半年又被重新启用了。

“咱们的武力优势是绝对的,但思想上一直有被腐蚀的危险。前线有许多将领跟共产党打交道打多了,被他们甜言蜜语洗脑了,竟然有了亲共倾向,这可是绝对要不得的呀。攘外,必先安内,你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连内乱都收拾不好,怎么在国际上立足?只有家里和平了,外面才不会趁火打劫地侵略咱们。赶紧把□□收拾好,内乱一平,再对付日本人不就容易了么?你们总担心亡国灭种,根本不可能,委座反复强调日本不具备全面威胁我们生存的野心和能力,弹丸之地,比得上我们泱泱大国?无论从威胁程度,抑或轻重缓急,安内的重要性都超过攘外,各位,为了民族千秋基业,可万不能错了主意啊。”

乔宥心生不满,面上却镇定自若,未将愤懑形于言表。锋芒毕露只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他想将精力集中于心之向往,就不能在无用的事上浪费时间。

“还有就是关于各位的薪资。北边打仗,南边剿匪,财政部还要推行废两改元,多余的钱一分也抽不出来,大家将就将就,捱过这三五个月,欠缺的工资如数奉还。”

一石激起千层浪。

有人开始轻微地叹气。

有人咬着牙小声说:“每次都说三五个月,从我入职以来,就没拿到过完完整整的钱。”

“蒋宋孔陈腰包里撑得都快溢出来了,这几年借着四大银行不知道揽了多少钱,现在反来跟我们哭穷。”

“他说得轻巧,每天有人排着队往他家送钱,咱们在山里拼死拼活地打仗,连收贿赂的机会的机会都没有,过得还不如那些泥腿子。”

“安静,安静。”程机敲敲桌子,“党国的需要就是我们的目标,为了党国的伟业,各位吃些苦,耐些劳。”

议论声渐渐消失,有一句话仿佛是特地滞后数秒,听不真切,但字字清晰:“小小少将,狐假虎威给谁看。”

众人都显现憋笑的神色,但大多数都止于维持原状,没有循声望人。

乔宥见状,也只得用眼角余光偷偷张望。

竟是靠窗的那位将军。

程机仿佛耳朵间歇性失聪,对这句讽刺毫无反应,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说:“来日天下平等,各位都是股肱之臣,担着开国之功,还怕没有好日子过?”

直接将发薪的时间拖延到建国之后了。

乔宥摸着通知单上减去一半的薪水,想到深山里金屋藏娇的花销,头痛欲裂。

“行了行了,理大家都明白,有问题就自己克服克服,不是多大的事。”穆靳示意谷裕下发作战通知和任务概要,“拿上这个,通知部队开动,要在截止时间的三天前抵达指定地点。”

谷裕将任务单分两列顺次传下去,纸张翻动的声音很协调,王厉哉眯着眼瞧瞧:“照这么说我应该昨天到位。”

程机此时耳聪目明,立时接口:“那给你宽限一天,珍惜机会啊。”

王厉哉置若罔闻。

有人怕场子冷下来,社交性附和着笑了两声。

“事情就这么多,散会。乔宥,你在外头留一下。”

要么是交代剿共的事宜,要么是交代任溉……应该不会涉及到闻桦吧?乔宥应下,脑中如走马灯一般将所有细节转过三五轮,没有什么破绽,至少他现在发掘不出来。

众人都收拾起东西往外走,转眼屋里就剩下穆靳和程机。程机神神秘秘地掩上门,与穆靳支支吾吾不知在说什么。

余邵里与乔宥告别后便离开了,外间只剩下他和谷裕。

谷裕忙忙叨叨地分科装资料,乔宥帮他绕封袋口的线圈:“坐角落里的那位是谁啊?我见他谈吐不凡,又直率刚正,大抵军衔不在程机之下。”

“韦笑儒。原来是东北的战区指导专员,东北沦陷后县政府撤走,他留下组织了五千余人的抗日武装从事抗战,打得颇为漂亮,一路由上校累功至中将军衔,是近三年里派头最猛的将军之一。程机不过是个少将,还是凭暗杀和显忠得来的,与他没法比。”

“程机那样张扬好强,怎么会请他回来?”

“□□在东北有许多根据地,他打游击,少不得有交集。鬼子不好对付,他们经常得联合起来作战,韦向穆提了几次建立统一战线协调作战,程立刻就急了,张罗着把他调回来,怕他叛变。”

乔宥怒从心头起,低声骂道:“狭隘!国家面前无私利。怎么能作此种灭自己志气,长敌人威风的事。”

“关键是,程主张调回他的原因根本不是怕他叛变。”谷裕觑了一眼虚掩的门,压低音量,“韦笑儒与他有过节。他手下有个叫杜五的,号称国府第一杀手,人送外号追命太岁,常年带着手下走私鸦片,偷盗军火高价贩卖,有一次被韦笑儒逮住了,程机要韦放人,韦不肯,程机就大吵大闹,把事情掀到委员长面前,反说韦笑儒蓄意构陷,是为死在杜五手里的□□喊冤。委员长最后让韦将一干人等无罪释放,韦拒不听令,除杜五被程机以特别提调单带走外,其余全部斩首示众。自此,两人结下梁子。”

“程机实在是不可理喻,此事孰是孰非昭昭在目,他竟还要颠倒黑白。难道国府上下无人能辖制他?”

“你不知道这个人多会演,去年,委员长飞机似乎是出故障了,在半空里传下几句乱码,他以为委员长行将不测,跑到电讯室里哭得死去活来,拿枪指着逼周酉出主意,说什么也要把委员长安全救回来。”

“后来呢?”

“委员长安全抵达,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去接机,说什么您要是出事我也不活了的话,还把委员长感动得一阵阵的,就是那个时候提他做了处长。”

乔宥想起谢作湍、王厉哉、韦笑儒的态度,不由道:“我说呢。”

厚重的木门向后敞开90度,程机与穆靳先后出来,絮絮切切仍在密谈,话音时断时续地传到乔宥耳中,仿佛是关于新近成立的华东区行动组。

“组长你打算定谁?”

“周酉温吞,保守有余进取不足,还是让杜五来吧。”

“杨杏佛的事他做得可不漂亮。”

“是,我明白。沈浓睡是个好苗子,只是年纪小资历浅,我打算把他带在身边再养几年,差不多了就顶替下杜五。”

“好罢,你在这上头学问深。听你的吧。”穆靳望向窗外,笑道,“又来得这么早,行了,你快些下去,别叫太阳把人家晒化了。”

楼下空地处站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年,阳光明亮炽眼,他笔挺地站在光中,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和进步的气息,可惜的是穿着一身深蓝布衣,是个特务。

乔宥瞬时觉得惋惜,犹如目睹一块璞玉裹在泥污中。

谷裕悄声道:“那是周酉小舅子,叫沈浓睡。在老家闹暴动,被学校开除了,到上海跟他姐夫某个出路。”

“也是革命青年,就这样做特务,太可惜了。”

“路都是自己选的,或许人家自己觉得这是条康庄大道,前途光明。”

“我瞧他也就十八九,估计什么都不懂。还是周酉不该,引他走错了路。”

程机与穆靳又闲扯三两句沈浓睡,实在无话可说后方才离去。

“乔宥。”穆靳朝他招招手,“今天去驻地吗?”

“去。您有话要我带给任溉?”

“没什么,把他的单子带过去即可,让他和他的部下养好病赶紧动身,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他得服从军令。”

“好。”

“还有,程处长会不定期在战区巡查,他向委座申请了个特派巡查员的身份,主要负责军内肃奸、对敌策反工作,他若是跟你要人,你尽量全着他的面子。军内如有人对他语出不逊,或是蓄意架空,你能帮则帮。他就是孙悟空一样的性子,爱张扬,不顾及旁人,在这里大家忌惮他得委座看重,明面上不敢说什么,一到了战区,天高皇帝远,君命有所不受,少不得分出个炎凉冷暖。你是厚道人,给他个体面,他日后能记着你雪中送炭的情分。”

“原来如此。”乔宥作恍然大悟状:“多谢您指点迷津,我明白了。”

穆靳顿了顿,又道:“《唯生论》《转变》《三体》【1】都带上,抓住人就宣讲,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能救一个是一个。”

乔宥想起那几本书就觉得反胃,但仍是诚恳地点头:“好。”

穆靳颇为欣赏地点点头:“就这些事,你去吧。”

正巧谷裕也要将文件送交机要室,于是两人一同走下楼梯。

方才穆靳的一番肺腑之言有些改变乔宥对他的印象,叫他疑心出国的四年里穆靳脱胎换骨了:“我怎么觉得,他对我格外亲热,别人都没这个待遇的。”

“他这些年一直是做政训工作,主要在情报系统,即使能统管二三十位将军,也是各在各的派系,真正的自己人少之又少。你不是黄埔生,在此处无依无靠,又带着一定数量的军队,他自然想将你培植为嫡系的力量。”

“噢——”乔宥语调轻快,“这样说,我很快能得到重用了?”

谷裕支吾半晌:“也不能太大意。从前任溉是他最信任的人,后来任溉有亲共嫌疑,渐渐地就被疏远了。他的信任有条件,你必须要听话。”

难怪任溉敢梗着脖子跟穆靳叫板,原是“恃宠而骄”。穆靳忍气派遣61师继续作战,想必也是为了维护他与任溉关系牢不可破的表象。

想想也觉心寒,任溉信赖且倚仗穆靳的信任,穆靳却因不能剥夺任溉的意志而逐渐收回自己的信任。

乔宥不由冷笑道:“那么,和养了条小猫小狗有什么两样?”

谷裕见他态度便觉忧心忡忡:“想得势必要俯首帖耳甘为牛马,依你的气性,你笃定你做得到?”

“从前有人兜着,再怎么折腾也不到无路可走的地步。如今孤军作战,还在乎什么清高。今日之我已非昔日之我,为大业小损何妨。”

两人走至大厅内,明亮的阳光顺大敞的门铺在地砖上,量出工工整整的梯形,微弱的尘埃在光中渐次落下,淋着一场永无止境的旱雨。

乔宥踏入光中,回身向谷裕示意:“我走了。”

地砖反射的光衬在谷裕脸上,他说:“嗯,再见。”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