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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梦文库 > 九千岁又在骂陛下了 > 第1章 梅时雨

第1章 梅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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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腔软调的汝南,可不比故都那地界的爽朗豪情,甫一过了芒种,天地间便如炉灶上的笼屉一般,指天发誓要闷死人似的。

汗珠子没命地往下滚,院儿里也不透风,浑身粘腻刺挠。

真盼老天爷痛快下场大雨。

门房坐在台阶上,热得喘不上来气,直觉得这湿漉漉的水汽,像是憋在肺里。

他抬袖往脑门子上抹去一把汗,半睁着眼睛说:“这要命的鬼天儿,莫不是老天爷要收人了?”

打门廊上走来的仆役,听了立时啧一声,手上稳端着一盆子冰块,脚上踹他,“胡吣什么瞎话?祭酒在里头,听见了打你的嘴!”

门房嘿嘿一笑,才要好言好语讨饶,耳听得院门砰的一声推开。

两人皆吓得哆嗦,心里咯噔一声,扭头瞧见三五个人,身披锦衣华服又形姿矫健,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这是什么阵仗?

没等他俩开口过问,那伙人便径直冲到门前,一人飞起一脚将门踹开。

屋门大敞,直愣愣露出那螭纹翘头案正上方,高悬的楠木牌匾,其上笔走龙蛇写有四个大字。

“绳愆纠谬……”

门房和仆役忽而冷得浑身打颤。

因声势太大而只顾着探头往屋里瞧,却不闻身后,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站了个人?

晏梅故眯起一双昳丽狭长的凤眼,沉吟念出这四个大字,慢悠悠轻点着头。

潮闷的空气好似愈加凝滞了。

“干爹,人在屋里。”赵迁在旁附耳低语。

仆役定睛一瞧,骇然下跪,满满一盆冰块哗啦啦掉了一地。他浑身都抖了起来,见那门房还不知死活地瞪着牛眼瞧,赶紧拽他一齐跪下。

谁不认得赵迁?

那飞鱼曳撒加身,通体流利,腰间别了一把绣春刀,不正是那镇抚司的阴间客赵迁吗?

能蒙他唤一声干爹的人物……

这才瞥见晏梅故身披着四趾过肩蟒,悠哉悠哉地斜睨着他二人。

不劳烦老天爷了,这位千岁爷亲自下场收人了。

这时,屋中人才闻声走了出来,站到堂前,焦躁烦闷,张嘴就要骂人的脸色。

晏梅故抬眸直勾勾瞧去,那人陡然一震。

“姚祭酒,怎么还半挂着公服?”他笑意浓重,眼角却刀似的冷冽,三两步提衣迈过门槛。

进了屋便四处张望。

只见耳房的书案上坐了一个女子,正衣衫凌乱地捂住胸口,手足无措地尖叫了一声。

姚觉义脸色登时煞白,冷汗一行又一行滴了下来,却不敢抬手去擦。他稀里哗啦胡乱跪下,半挂着的衣裳也随之散落在地,方才还火热的身子,这会儿只觉得麻木得冷。

磕磕巴巴,还没说出个所以然,晏梅故就开了尊口:“呦,大白天的,祭酒大人就早早行上周公之礼了,咱家来得不巧。”

如今这个时辰,还在任上,国子监何等严肃神圣的场所,竟然暗中包藏这等秽乱之事。

可晏梅故低低笑了一声,却没追究:“打搅您的美事了,只是咱家须得扰您一时三刻,劳烦将这位小娘子……请出去?”说到后来,话语越来越冷,连笑意也褪去得丝毫不剩,宛如在颈间溜过一阵阴风。

姚觉义已经神志不清了,指着那女子让她滚,仿佛旁的往他房里塞了人似的。

“晏公公,您、您怎么大驾光临了?”

这位千岁爷是披了蟒袍来见他的,看势头,他今日不能竖着出去了。

晏梅故径自寻了把椅子,那姚祭酒便很识趣地掉了个头,将脑袋磕到地上去了。

他还是打量那块牌匾,越看越摇头,皱起秀眉瞥向姚觉义,“咱家没记错的话,这字儿,是承启十八年的。”

姚觉义连连点头,称赞他好记性。

汗粘在身上,虽敞着大门也不见一丝风,浑身刺挠得要命。

只是伸手小幅度挠了挠脖子,便听晏梅故扬声,故而赶紧缩回了手。

“文忠公当年提下此字,挂在国子监中,最是警醒祭酒和司业,反省己身过失,不可误人子弟。怎么,姚祭酒身为国子监之长,反而公然纵容空穴来风之事,在太学生之间散播,”说到这儿,晏梅故忽然顿了一下,轻蹙眉头,轻飘飘问道,“是藐视圣上吗?”

连赵迁也觉得窒息,却绷住脸色紧紧不动,怒目圆睁,眼神剐过姚觉义,要把人生吞活剥的架势。

姚觉义吓得几乎要尿裤子了。

他最是贪生怕死,恨不得闷头缩在壳子里,别在哪处惹上一身骚才好。怎么担得起一句藐视圣上?

眼泪和着汗珠糊了满脸,哀喊道:“千岁爷嘴下留情,臣怎有那个胆子?满肚子全是效忠陛下的心思,怎么会如此倒行逆施,不忠不孝呢?”

闻言,晏梅故当即冷哼一声,眼角一挑,几案一拍,将姚觉义彻底吓瘫了,烂泥似的软在地上,大男人只知道哭了。

“太学生中间流传,先帝生前下旨传位荆王,只待圣上缠绵病榻,不知何日龙驭上宾,荆王便要入主大内了。”

“你敢说你不知情?!”

天色无端端黑沉下来,当空一闪,雷声轰然而至。

姚觉义瞠目结舌,眼珠子快从眼眶中飞出来了,这会儿竟然敢直视晏梅故的眸子,边打磕巴边摇头道:“不、不知,臣实在不知,实在不知……”

粘腻,憋闷,窒息。

潮湿水汽快把人闷死了,紧裹在身上,连口气也不让人喘。

赵迁接上了话,“李司业与荆王暗中勾结,在国子监中散播谣传,方才,已去见了阎王。”

姚觉义大口倒吸冷气,既热又冷,抽搐得话也说不清了,“千岁爷饶命,不干臣的事……”

量他只是个不堪大用的酒囊饭袋,哪有胆子当真随荆王扰乱视听,忤逆圣上。

可既然兴师动众来了,自然不是来白吆喝的。

“执掌国子监的人物,竟然不知其中内情,还觍着脸坐在这堂上办公,脏了文忠公这一副好字。”晏梅故咬着牙根儿,字句狠决。

姚觉义天灵盖隐隐震痛,头皮都麻了。这等关乎帝位安稳的大事,非死不可了。

“求千岁爷开恩,饶了臣的妻儿……臣愿领死。”他终于呜呜哭了起来。

倒是个有觉悟的。晏梅故叹了口气,抬掌瞧了瞧袖口的血污,端详片刻又藏了起来。

国子监司业李旋死时,惨叫连连,声音尖锐刺耳又难听,还掺杂着不堪入耳的腌臜骂声,直要做鬼将他祖宗从坟头里挖出来,大行云雨。

这些年杀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这汝南不是尸山,也活脱脱成了人间炼狱。

可阎王当久了,晏梅故到底还想给自己积点德,“还是廷杖吧,咱家不要你命,打三十,今日天黑前举家回籍,沿途不可稽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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