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继清浑身掉了层皮似的,火辣辣的,而在窗子明亮的光线下,瞧见晏梅故那骇人的动作,又觉得凉飕飕的。
半晌,晏梅故让人取了一坛酒,浇在短刀上,捏在指尖便过来了。
他居高临下睥睨程继清,凤眼微眯,瞧不出是喜是怒,只露出戏谑的寒光,将程继清浑身上下,瞧了一遍。
晏梅故慢悠悠地说:“你方才说什么?咱家呼风唤雨?”
说罢咯咯笑了一阵子。
“那你算是说对了,”晏梅故声调绵长,拖在喉咙中,似乎很得意,“昨日便说过,咱家若真想取你性命,自有千万种法子。本有心给你个活路,你偏往绝路上走。”
雪白刀刃刺眼,程继清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赵迁暗自叹了口气,不忍直视。
“你可知国子监司业李旋?”晏梅故问道。
“要杀便杀,我绝无二话。”程继清毅然道。
晏梅故又嗤笑一声,摇了摇头,“对待你这种嘴硬的,死了,未免太痛快了。”他刻意放缓了语调,“你不是瞧不起阉人吗?咱家便成全你,给你个教训。”
听罢,程继清目眦尽裂,瞳孔骤然扩大,脸颊褪去了血色,惊骇不已。
他挣扎着想要逃开,却被赵迁眼疾手快按住,并有两个锦衣校尉前来,眼色活络地按住他两腿。
程继清绝望又震怒:“晏梅故,你这个禽兽!你不得好死!”
剧烈的挣扎毫无用处,他只是一介书生,连刀剑也没提起来过,根本无法在几个壮汉手底下逃脱。如今砧板鱼肉般,目视晏梅故层层拨开他的衣襟下摆。
耻辱和恼怒一齐涌上来,连死也不怕的程继清,却怎么也没想到,晏梅故要对他动宫刑。
莫大的羞耻,程继清牙齿打颤,对晏梅故皱起一张脸,又哭了:“求求你杀了我吧……”
晏梅故新奇地瞧他一眼,“不嘴硬了?”
程继清几乎要吓晕过去了。可听见晏梅故得意的问话,仍旧哆嗦着回答:“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会遭报应的。你不得好死……”
“嘴硬就好,咱家便要动手了。”晏梅故露齿一笑,对他袒露的隐秘处比划了两下,扬起刀子。
刀刃在窗外光线下,折射出耀眼的白光,恰巧打在程继清脸上。
不待短刀落下,晏梅故愣了。
赵迁与两个校尉赶紧松手远离,瞧那瘫在刑凳上的程继清,满脸惨白,似乎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晏梅故嫌弃地皱皱眉,不耐烦的神色又爬上眉头,扬手将刀子丢给赵迁,“你来行刑。”
程继清裤子上一片濡湿,他吓尿了。
赵迁认命地接过短刀,将坛子中剩下的酒,尽数倒在程继清身上,而后干脆麻利地手起刀落,耳边传来声凄厉惨叫,在刑凳上剧烈挣扎,活像一条扑棱的鲤鱼。
锦衣校尉赶紧上去,止血包扎,怕他死了。
亲眼目睹这血腥景象,在场却无一人在意,全都各干各的,已然是司空见惯了。
程继清疼得满头是汗,连唇色也变得苍白了。
晏梅故不笑也不怒,冷冰冰瞧他,端详那张俊秀的面孔,犹如一潭死水般,没了生机。
他甚至出言安慰:“咱家瞧你对小荆王忠心耿耿,你又有两个哥哥,想必用不着你延绵子嗣了。不妨碍你们欢好,放心。”
程继清嘴唇颤抖,神智悬于一线。
他察觉那紫袍凑近过来,狠狠瑟缩了一下,听闻晏梅故语气平淡,说道:“程家满门,咱家会替你保住。你若还是惦念旧主,待荆王举家进京,你去相见便是。”
晏梅故长出了口气,伸手拍了拍程继清的侧脸,甜蜜温柔笑道:“好好养伤,若回心转意了,咱家还是会重用你的。”
……
从镇抚司诏狱出来,赵迁一直沉默不语,似乎对今日之事耿耿于怀。
晏梅故瞧出他的心思,随口问道:“怎么,你觉得我心太狠?”
赵迁惊恐摇头,“儿子不敢,干爹,儿子只是不明白,为何要留他性命,还要替他保全家人?”
“今日我不杀他,来日他必杀荆王。”晏梅故斩钉截铁道。
他不仅相信程继清会回心转意,还相信程继清会转回头来,求他给个机会,帮他报仇。
过刚易折,程继清这个愤世嫉俗的愣头青,不撞南墙不回头,让荆王伤透了心,自然也就清醒了。
晏梅故甚至还觉得太便宜他了。
若不是他不知好歹,从中作祟,荆王也不会在京城安插这么多眼线,还将手伸到宫中来,险些伤了萧沛。
他全心全意护着的帝王,岂容他人拨弄染指?
若不是留程继清有大用,这会儿便是千刀万剐,也难平晏梅故心中那股恶气。
赵迁似懂非懂,点头沉思,却不发问。
晏梅故惦记他身上有伤,没让他再跟,命令他回去休息,还嘱咐他务必听左神医的话,不要任性。赵迁难得撇了撇嘴,有点顶撞的意思,可又不敢真说什么,便满口应下了。
司礼监杂事繁多,扎进去,一待便是一整天,直到俗事结清,才不紧不慢往贞元殿赶。
一进殿,便瞧见萧沛抱着黄梅,正在案前写字。
晏梅故挑了挑眉,凑过去看,竟然当真是奏折,已经是最后一步了。
“陛下当真……批了一天奏折?”
萧沛将成堆的奏折叠放整齐,推开黄梅,笑嘻嘻贴过去,点头道:“不信你瞧。”
晏梅故无动于衷,只是静静打量着他。
萧沛被瞧得毛骨悚然,隐约察觉晏梅故今日心情不佳。
谁料,晏梅故勾起唇角,竟然很温柔地摸了摸萧沛的脸颊,甜蜜说道:“奴婢伺候陛下用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