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意识到什么,松萝愣住了。陈公子用食指触摸着壶盖:
“我来到幽州的时候,陈家本是外放的并州官员,我十岁的时候我爹才回到幽州。回幽州后我十分留意李家的消息,得知李家果然有两个嫡女,大的那个比我小两岁,我想那应该就是当日见过的姑娘了。到了议亲的年岁官媒婆上门,我就对我娘说想娶李家的嫡长女。相看的关头,我发现李松蓝和我见过的姑娘样貌相似,但定了后日日回想,终觉得有哪里不对。因为心下存疑,我又多方着人打听,才知道在我来你李府后一年,你爹居然降正妻为妾,当日那个小姑娘被降成了庶女。
得知相错了人,我焦急无措,只好私下另想办法。我想着,应该寻个你妹妹的错处知会我爹,于是埋了些眼线混进了李府,谁知他们居然发现你妹妹与府外的一名男子私会。我害怕说出这个消息我爹娘会彻底推掉与你家的婚事,无奈之下只好私下暗示你妹妹我已知晓此事,并提出希望与她面议。我想面议时我们可以商量出一个办法,让双方都能和自己喜欢的人终成眷属。谁知你妹妹看了那封信后心中害怕,居然连夜与那汉子私奔了。后来在与你和你三妹在樊楼相见的时候,我认出了你。就是你,李松萝,我永远都忘不了。”
说到这里,陈公子的嘴唇神经质地颤动了一下,眼神也飘忽地投向地面。看见对方的表情,那种奇怪的感觉在松萝心中再次升腾起来。
不管这个陈公子如何解释他的行为,松萝总感觉这个人好像有哪里不对。如果不是对方隐瞒了某些重要的信息,那就只能说明这个陈公子的确是有什么精神问题,这种精神问题会导致旁人对他产生一种本能的梳理与不信任。想了一下,松萝试探地道:
“你的意思是,你在六岁的时候因为看见我救小猫就对我一见钟情,甚至不惜如此大动干戈。妾身自认在贵女圈资质只算平平,你不觉得这种说法……有些夸大其词吗?”
听见这话,陈公子忽然抬起头注视着松萝,眼神里透出一种犀利的痛楚:
“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如果放在平常有谁对自己这么说,松萝肯定会感觉后背发凉。但是此刻看到陈公子这么看着自己,松萝只感觉内心一紧,有一个瞬间甚至觉得当真要记起什么来了。见松萝愣了,陈公子突然毫无预兆地流下一滴泪。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对方这样松萝竟然也非常想要流泪。但想想两人没来由地相对哭泣,这场景也忒奇怪了,所以松萝还是克制住了。见松萝没哭出来,陈公子徐徐拉住了松萝的手。
不知道为什么,就在被对方抓住的时候,松萝脑子里闪电般闪过一个场景。自己站在一座城墙的高点,城墙的左右两侧都有着一座巨大的高大阙楼。和北周皇宫绿色和黑色的配色不一样,这阙楼和城门都是红黑配色的,这种配色让人感觉压抑又难受。自己回头去看,立刻看见一名浑身烟尘的男子站在自己身后,虽然看不清长相,但在一个刹那,松萝几乎确定对方就是陈公子了。下一个瞬间,松萝感觉自己双脚离地后背着风,在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已经从城墙上跌了下去。那天的天空是橙黄色的,空气也异常浑浊。就在着地的时候,松萝用余光看见自己脑后的一片山峦。是太行山,这地方居然就是幽州!
很快四周响起一阵巨大的撞击声。松萝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而一大群士兵站在周围如烟似海,所有人都冲过来用刀猛砍自己的头脸。在马蹄声中,天空中的烟尘也变成了不透明橙黄色,这场景就好像世界末日一样恐怖。
此刻松萝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个念头又是从哪里产生的,这个念头,和陈公子怪异的表现有关系吗?又或者说,这些只是一种纯粹的妄想?在当下混乱的局面之中,自己的感受与判断会是完全正确的吗,也许陈公子根本没有什么怪异的地方,只是自己处于应激状态,所以产生了错误的判断,甚至用一些幻想去解释这种应激。所以这个念头不能说明任何事,也不能证明两人之间存在前缘之类的灵异现象。
见松萝表情茫然表情阴晴不定,陈公子缓缓道:
“松萝,就让我来给你讲一个故事吧。那是在很久以前的幽州,那里有个青年男子和一个活泼可爱的姑娘。两人都是世家子弟,虽然婚前并不认识,但婚后那女子待相公很好,每日都在家门外撑着伞等着男子回来。后来姑娘怀了身孕,有一日男子进山想为娘子打些补品猎物,谁知竟被一只老虎擒住。那老虎是个妖精,那姑娘为了救相公,带了大量供奉冒险前往山中。谁知三日后,那男子自己回来了,可那姑娘从此再无音讯。她被老虎带走了。男子拼了命地进山寻找,但用了三年时间,仍然毫无下落。”
说到这里,陈公子突然间平静地泪如泉涌。震惊地瞧着对方,松萝也莫名地跟着泪流满面,这种感觉完全就克制不住。看见松萝落泪的样子,陈公子突然激动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记得这些事。其实很多事,我也不知道如何对你开口,以至于造成了这许多波折。松萝,你知道吗,在此后的很多世中,这个男子都在寻找这个姑娘,但每次都会遇到妖精从中作梗。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我不知道。也许一切都是因为我的懦弱,我让怀孕的妻子将我自己换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