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句话,松萝如遭五雷轰顶,脑子也在一瞬间清醒了。……不该,这不应该啊。难道这件事真的发生过?难道自己真的说过这样的话?不知道,无法确定。那时候的事,回忆起来都很模糊。人在受到强烈刺激的时候是这样的,往往很难精确地记得发生过什么,在那时自己有过怎样的言行。
那段时间的事,松萝记忆中只剩一个意象化的拉片,还是默片,甚至没有什么声音。花娘求神拜佛,痛哭不止,整个天地间只有团团和花娘。寅斑在哪里?不知道。世界里没有寅斑,没有寅斑。
寅斑又道:
“这件事,我从没对谁提过。没对谁提过。”
松萝相信,宠物和主人之间确实存在某种量子纠缠。自己吃了五石散神志混乱,这就导致寅斑也进入了一种疯癫的状态。寅斑说的都是真的。原来老虎能听懂人话,松萝想,如果那时候自己知道老虎能听懂人话,就不会当着斑斑的面这样说。应该说,如果花娘意识到斑斑能听懂人话,就会打消这样想的念头,但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阴山与太行山的交界,天上落下了雪花。松萝头也不回地朝来路慢慢走了:
“姑父,在你心里,你和姑姑之间才算是一种关系。但其实妖精和宠物人也是一种关系。不纯的感情也是感情。”
说完这句话,松萝突然体力不支跪倒在地上,又被百里和随从一边一个拎了起来。就这样白走一圈,最终又折回了白鼬的洞里。到了晚上寅斑来接,看见松萝还在温泉里扎针,只是看起来更加委顿的,脸色比来的时候还差,而且还有些发烧了。看了白鼬精一眼,寅斑道:
“我就知道这个没用。明天不来了。”
最终松萝中伤退场,用了两个月还是戒掉了。别的妖精都说五石散很难戒,甚至有人几年十几年戒不掉。但松萝本身身体情况就不耐造,每次吃完这个丹药先是搞得上吐下泻,然后开始在床上绽放生命,折腾一宿之后人看起来都锈了。折损了容貌,身体也没觉得好受,反倒搞得胃病肾病一起犯。自打吃了这个药,松萝感觉自己非常容易摔跟头,而且也容易昏倒,在客厅或者门口溜达溜达,不知道怎么就晕了。但寅斑确实也帮助解决了很多实际问题,比如弄了一个头盔松萝没事就带着,这样就算晕了也不至于摔到头。松萝如今就像是那种需要临终关爱的狗,经常突然站不起来,也经常带着头盔在洞里爬着走。百里再也没有来过。松萝想百里可能确实觉得自己是个自轻自贱的人,其实这也能理解。就算是寅斑,也不能保证百分百理解自己。
有一次山翠的主人大猪过来和寅斑在客厅里聊天。大猪告诉寅斑,服用了这样巨量的五石散至少得折寿五六年。见寅斑没说什么,大猪又道:
“仁兄,你兴许不知。那一日在温泉,百里是想把令小姐带走的。但是令小姐不愿违背与仁兄的约定,坚辞不去。”
听见这话,寅斑确实有些意外。过了片刻寅斑又给大猪倒酒,和大猪碰杯:
“我刚养她时,她虽不乖,却有些傲骨。如今这样乖了,反倒没了当初那个味。”
其实听见这些,松萝也并没有很失望。有时候甚至在想,寅斑确实应该纳个妾甚至娶个老婆了。希望寅斑和妖精妻妾的关系会是正常的,又或者至少有学习如何正常相处的欲望。
如今松萝沉迷于看别人谈恋爱,特别是那种特别无脑的。快到年根,镇上村里频繁有集。精神好些的时候松萝也去,只是经常体力不支,走几步就得坐着休息会儿。一些临近的集市也有妖精常来,甚至是妖精带着宠物人来。有一次有一个摊位卖各种小宠物,松萝在看,旁边的一对也在看。对着小仓鼠看了又看,那个女孩子突然道:
“相公,你能再说一次,你是怎么从那么多人里选中我的吗?”
狐狸精也不掉链子,又温温柔柔地把当时的情况讲了一遍,听得女子娇嗔欲滴。见松萝在旁边瞪着眼睛听得都傻了,女子又发起怒来:
“看什么看,没见过别人老公啊!”
眼看这一对互相挎着走了,松萝还站在当地傻傻目送。这时清嗓子的声音突然传来,往远处看,寅斑正站在桥上打着伞瞅着这边。和松萝慢慢往村外走租马车,寅斑道:
“又瞧着人家发什么春呢?”
讪讪一笑又咳嗽了两声,松萝道:
“狐狸精确实蛮帅。”
冷冷一笑,寅斑又道:
“我也给你讲讲当初怎么一眼看上你的?”
沉默了半晌,松萝道:
“……还是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