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长白山很冷又干燥,松萝很久没去购物了。平时山翠和大黄去镇上的时候会替松萝把需要的丝线棉线还有布头取回来,松萝再拿着钱去取。山翠住在大洞后面的一个山坳里,走官道需要半个时辰,但中间还有一条近路。近路是个小路,地势低显得有些阴,平时走的人不多。大黄说这个山坳里会长一些少见的蘑菇,但有时候也会发现死掉的孩子,也不知道为什么人们总把死孩子往这里丢,自己就见过一两次,孩子还包着红红绿绿的布可怕极了。基于这些原因,大家一般单独不走这边。
有一次大黄和松萝结伴走这条小路,大黄发现了猴头菇爬上树去摘,松萝站在路边等,突然看见旁边的沟里有一条小小的西施犬。这小狗身上黑白相间的毛很干净,头顶上还用红头绳扎着一个小辫儿。不明白为什么深山里有这样的小狗,松萝有些意外,下意识地慢慢靠近。看见有人过来,小狗立刻乖巧地在地上打滚。但就在这时,一根棍子突然打了过来,棍子一下子打到了小狗前爪上。小狗敏捷地跳开并冲大黄呲牙,还露出了粉红的牙花子。松萝吃了一大惊:
“你干嘛呀?!”
大黄道:
“那个是二雪。二雪是长白山有名的狗精,总是在这里作弄路人。你接近它就会咬你,甚至把你带到陷阱里,我们全都不理它。它看见我们是本地人,一般也不会招惹,看见生面孔才来骗。”
听说西施犬也可以成精,松萝十分吃惊:
“不会吧?那它,它为什么这样?”
奇怪地看了松萝一眼,大黄道:
“你问我我问谁?你想法怎么总是这么奇奇怪怪?之前我们这里一个大娘说,打她小时候二雪就在这里了,那时候二雪就是这样的。”
回去后松萝问了寅斑,寅斑说他也听过这个事,但具体情况也不清楚,只是听说狗一百年前就在那边了。松萝更奇怪了:
“这根本不合理呀。如果它真的咬了人,山神难道会不管?它还在那里,不恰恰说明其实它没有咬过人?大黄所说的,有没有可能只是以讹传讹?”
寅斑翻着白眼用主人杯喝牛奶:
“照你说全天下众生都傻,只有你聪明?你是包青天转世?凭什么它还在就是没咬过人?它在那里一百年自然有它的道理,之前几任山神不管也自有他的道理。”
大黄的态度和寅斑的态度,导致松萝陷入了一种混乱。难道真的是自己太圣母?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太多。但那小狗没咬自己,反倒是因为站在路边就被大黄用棍子打了一下。大黄说一只小狗在路边故意咬接近它的人类,但咬了一百年却还安然无恙,这真的合理吗?
直言不讳地说,松萝觉得整件事都透着蹊跷,只不过大黄为生计奔波懒得乱想,而寅斑活得太久已经麻木。岁月史书,真实情况根本无人知道。
之前宠物人被百里弄死那只猎豹精叫阿猎,据说他在长白山一百多年了。松萝做了些肉跑去阿猎洞里。阿猎还以为是寅斑叫来的,态度不由有些冷漠。听见松萝打听那只狗的事,阿猎反倒吃惊起来又有些警觉:
“你问这个做什么?”
看见对方这个态度,松萝终于相信事情不简单,但还是装得一脸天真:
“没什么,我,我只是好奇。”
奇怪地侧眼看着松萝,阿猎突然道:
“到底是谁叫你来打听这件事的?是寅斑,还是上面的人?”
松萝被对方这个态度吓到了。一只狗的事,怎么就牵扯到了上面呢?见松萝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阿猎也没有多说,只是让松萝不要乱打听。说完这些,阿猎突然弓身去捡地上的东西,然后干咳着冷不丁捏了松萝脚一下,顿时把松萝搞得汗流浃背。
有时候松萝也在想自己为什么会在意这只西施犬的事。兴许是因为狗成精稀有,这个倒是实话,但更多的是因为松萝看到了这只狗身上深重的灵压。有故事的众生往往如此,二雪是有故事的狗,而李松萝是有故事的人。两个众生在此刻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共鸣,是一种某种命运层面的深刻纠缠。无人挖掘二雪的故事,就像永远无人会真正了解李松萝的故事一样。二雪站在雪里,等着路过的人类,它一定也是在等一个归人。每天过去的时候,甚至把自己整理得干干净净,扎上红色的小辫子,充满了仪式感。每天如此打扮的时候,二雪一定告诉自己,今天一定会等到。它在等谁?二雪一定很孤独,就像李松萝一样孤独。
十一月末,长白山下了一场大雪。到了二更,小狗还在沟里蹲着瑟瑟发抖,胡子和辫子上落满了雪,整只狗都比上次小了一圈。就在这时,一个破碗突然放在小狗面前。看见一碗狗饭,小狗有些吃惊地看看松萝,似乎有些感动,随后便慢慢吃了起来。见小狗似乎没什么攻击性,松萝蹲着谨慎地伸手摸了摸二雪的头。被松萝摸,二雪仍旧平静地吃饭。吃完了饭,二雪舔了舔嘴,随后突然发出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是她叫你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