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奉泊一身明黄龙袍,点头应允,“说。”
“据西北边境传来消息,伊州多乱,多起于边界庶民之间。数日之内,乱象频发,伤者甚众。顾请有能之士速往平乱,以还伊州太平。若往之不速,恐将酿成大乱!”
“伊州屡起骚乱,此事乃朕之心腹大患,既如此便耽搁不得。”李奉泊眼神示意一旁的喜顺,将圣旨递与喜顺,“宣旨罢……”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惟治国安邦,必先靖边宁境。今闻边境不靖,贼寇猖獗;扰我黎民,坏我社稷,实乃朕心之忧,兹特命平王殿下谢行瑾,统领精兵前往平凡,以彰天威,以安民心。
将军谢行瑾,陈燎,忠勇兼备,智略超群,屡建奇功,凡军中事务,悉听裁断,务须严明军纪,抚恤士卒,速平贼患,还我边境安宁。勿使无辜受戮,勿令良善蒙冤。功成之日,朕必不吝封赏!
钦此!
贺彧心随之一紧,这日子比他预想的要早些……即使料到有这么一天,依旧做不到坦然。心很很一纠,眼神不自觉地看向离他有些距离的谢行瑾。
谢行瑾和陈燎正对李奉泊跪地接旨,“臣接旨,定不负陛下所托!”
李奉泊眼神晦暗,笑意不达眼底,“平身。”
“众爱卿若无别的事便退朝罢……”
贺彧转身准备出大殿,正巧陈燎在他面前回过头来朝他眨了眨眼,笑得俏皮,贺彧朝他点头笑笑,算是打过招呼了。
李奉泊眼神在贺彧和谢行瑾中间转了几个来回,等到大殿中众人所剩无几叫住二人,“贺大人,平王殿下请留步——”
贺彧额角一跳,心想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不知陛下有何吩咐?臣定当竭力。”
“不是大事,贺大人平身。”李奉泊一只胳膊撑在龙椅一侧,懒懒地看着他们二人,“近些日子长安城中有些消息朕有所耳闻,不过这到底是私事本不应拿到明面上说,但贺大人乃负责大夏无数官员,这表率作用……”
“臣惶恐!臣的确曾去过归棠楼,但并未如外界所说的日日流连……臣因过失,累及宫中众人,实未尽职……臣酿成大错,还请陛下降罪!”
李奉泊轻笑两声,“哈哈,爱卿言重,”又看向一旁的谢行瑾,“平王殿下以为呢?”
谢行瑾沉吟片刻,冷冷开口,话如平地惊雷,“彼为吏部尚书,统摄大夏官员考绩,理应以身作则,为重表率。然其行为失范,实乃失职……”谢行瑾顿了顿,并未给贺彧眼神,继续道:“吾虽与之成婚,然其夜饮不归,此乃对情之不忠。如此之人,日后如何能担当重任?”
话落,勤政殿落针可闻。
李奉泊不再懒懒靠着,而是往前探着身子想把谢行瑾的神情看得再清明些,奈何谢行瑾的神情恳切,做不得假,李奉泊语气轻佻,“平王殿下倒是想得严重了些……”
一旁的贺彧早就被这一番话说僵了身子,耳中一片嗡鸣,至于李奉泊说什么早已听不见了。他本想摒去声音,奈何勤政殿太大,谢行瑾出口的每一个字都会在殿中荡上几个来回,一遍遍地钻进他的耳膜,扎进心腹,扎得他浑身生疼,阵阵钝痛,偏他料不到,躲不得,统统接了个干净……
又是这样……
好像他总是要失去很多东西,很多本以为能得到但却被倏然收走,猝不及防,独剩一个空落的怀抱。说到底还是自己太看得起自己,他们二人中间本就没什么感情,是他把自己看得太重,以为能在谢行瑾身边占一个不大不小的位置。
婚约搭好戏台,只有他自己入了戏 。胸口莫名的绞痛让他细细喘着气,催得他想吐。还要多谢有人在他入戏前让他幡然醒悟。
贺彧轻轻叹气,眼神轻扫过谢行瑾,只是不如之前柔和。此前桩桩件件,对他的好容他的闹,一根细线穿起,但这依托太细,本就撑不起太多冗杂的东西,在这一刻轰然绷断零落一地,零散着滚远了,想再捡起却发现每一个动作都因为太痛了而显得无力……
罢了……原是他自作多情,怪不得别人。
李奉泊干笑了两声缓和气氛,“哈,既如此贺大人便将功补过如何?”
贺彧欣然应允,“既吾之过,故当如是。”
“好。”李奉泊话锋一转,看向谢行瑾,“明日启程如何?军中都准备好了吗?”
“军中诸事已备,随时候命启程!”
“嗯……既如此那便明早出发,朕在长安等候将军的好消息……尚没别的事,爱卿们便离开罢……”
“微臣告退!”
“末将告退!”
李奉泊看着那两道疏离的身影,连那么浓烈的绯色都被衬得有些许落寞,“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朕就要了你们的脑袋!”李奉泊冷笑,“啊——人心变得真快啊。”
贺彧马不停蹄地去了吏部,一方面新的官员名册要重新编纂,还有他确实在躲,他做不到无事发生,也做不到坦然。
“方竹,伊州官员名册宫中有记录吗?”
方竹从一堆书案中抬起脸,眸中暗淡无光,“有,贺大人我拿给你。”
贺彧摆手,想着干些别的换换心情,“不用,我自己去找不劳烦你了。”
“好——”方竹拖了个大长音,又一脸疲态地低头继续写。
贺彧不免觉得好笑,“这才几个时辰就累成这样了?怎么不见曾逐流。”
“贺大人,你还是低估自己了……曾逐流在旁边屋里准备明年的科举。”方竹盯着贺彧认真看了看,微微皱着眉,“不过……贺大人今日不比平常,有什么烦心事吗?”
贺彧眸色一闪,笑道:“看出来了?”
方竹只轻轻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不是大事,没休息好罢了……”
等贺彧看完这几年关于伊州的卷宗和全部的官员任免、调任书,天色早就暗了,贺彧走出门抻了抻身子,抬头看着满天的星子,大的小的亮的暗的,衬得天色恰如其分。
不远处禁军已走了几个来回,脚步声整齐飒踏。从中有一人正朝他来,看穿着不似禁军中的人,“禀贺大人,门外有人求见!在门外喊了很久,属下实在劝不住所以来禀告大人。”
这么晚了,而且他下令谁都不见的,“何人?”
“说是大人的贴身侍卫,叫、叫昌乐!”
“去告诉他,宫内事务繁多,今夜本官就不回去了,让他不必再来。”
不等那人答应,贺彧视线中便多了两个着急忙慌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