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研墨的衙役,再次跟着念了出来。
方大人瞥了那衙役一眼,没忍住轻咳了一声。
此时屋内站了不少人。
三名衙役,两名已经放下水桶站到方成身后,还有一名在研墨读字。
另有一名女子,始终守在床边。
还有方成和裴晟。
裴晟的意思,其他人还是去门外等。人太多,对辛墨休养也没益处。
——他还不确定辛墨伤口的情况。
如果伤口很深,他还需要缝合伤口,缝完了表皮,就得给他用药。
想到此处,他又换了张纸,在上面写下了两帖药方。
一帖为:清毒去热。
一帖为:补气养血。
写完再换一张纸,又写了一些可能需要的东西。比如骨针、丝线、金疮药、干净衣裳、裹伤布等。
有备无患。
写都写了,裴晟想,就把可能需要的都先写上吧。免得关键时刻因自己口不能言,而耽误了治疗。
这些工具和药材都是寻常医馆就能买到的,只是不知,这豪华的花车里有没有。
至于衣物,倒是不急,没有也不打紧,可以等人买来了再换。
写完又复查了一遍,正要把手里的纸张拿去给方成,忽然,裴晟的眸子闪了闪。
差点忘了,还得想办法告诉父亲,他找到辛墨了。
他被县令带上花车有一会儿了,裴老和荣枝,还不知急成了什么样子。
想到他们,一个老者一个女子,又想到下落不明的二虎和小春,裴晟忍不住又铺了一张纸。
墨汁已够,那衙役研墨的动作已经停了,他倒是耐心地看着裴晟的动作,随时准备“宣读”。
“我名裴晟,与家人同行来此,如今走散良久,还请方大人派人寻到我的家人,告知我的行踪。家父年迈,如若方便,还请大人安顿好他们,裴某感激不尽。”
他心里急,写得快,字迹与平常的工整苍劲有所不同,略显潦草。
可他身旁的衙役,竟然在念完了纸上的字之后,又低声叹了句:“先生的字写得真好!”
裴晟有些吃惊,转头去看那衙役。
他其实先前就注意到了——在衙役们各自带着县令吩咐的东西站在门外时,裴晟就一眼发现,这名捧着文房四宝的衙役……也,只穿着中衣。
裴晟几乎立刻就联想到了,荣枝身上披的那件外衣——那是衙役的服制。
荣枝的“恩公”,会是眼前这个人么?
裴晟想问,可要问又得写字。他正陷入短暂的犹豫,方成已经走了上来,连声应道:“先生放心!我这就派人去!这就去!”
裴晟便顺势将手里的纸都递给了他,用手,特意点了点写着药方的那张,示意“这个很急”。
这个简单的动作,这次总算没有难住方成,他重重点头:“明白,明白,我即刻命人去买!”
“方大人且慢,让我看看。”
床前那名始终沉默的女子却忽然出声,也走了过来,顺着方成手里端着的纸张,看起了上面的药方。
“黄连、黄芩、黄柏……当归、白芍、川芎……”
她稍微念了念几味写在纸上的药材,很快嘴角就弯了起来,欣喜地看向方成:“这些都是常见的药材,浮光寺就有,我可以找人去取。比去镇上买,来得快。”
方成也喜出望外:“果真?那太好了,那、那就麻烦——”
“不麻烦,我这就去。”
女子捏走了那张药方,大步流星地就出了雅间。
方成怔了怔,用力眨了好几下眼睛,有些怀疑自己眼前,刚才是否真的有过一个人。
裴晟倒是看着女子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这女子……不仅聪慧,还很热心。只是,她怎么会……那么了解浮光寺?连寺里有些什么药材,都一清二楚?浮光寺……还有女子?」
毕竟亲身经历了“刺客”,又事关浮光寺,裴晟很难不多心。
“大人,先生,既然此处还需要二人,不如就让小伍和淮生留下帮忙吧。我去找先生的家人。”
见县令和郎中都沉默不语,一旁穿着中衣的衙役,主动开了口。
裴晟立刻回过神,没错,别的都容后再想吧,先给辛墨降热要紧。
只是县衙的事他做不了主,便顺着那衙役的目光,也去看县令大人。
方成看了看屋子里还站着的三名衙役,只想了片刻,先转头问另外两名衙役:“你们,听懂方才先生所写的意思了吗?”
小伍和淮生齐声答:“听明白了,愿竭力协助先生。”
方成点头,又对只穿着中衣的衙役叮嘱道:“鸣飞,务必找到先生的家人,把他们都带到车上来休息。”
“是!”
薛鸣飞站得很直,声音洪亮,仿佛接了个天大的差事。
裴晟目见耳闻,诸事已经被安排得有条不紊,便脸朝床边,对县令做了个微微歪头的动作,示意方成,他先接着去治疗辛墨了。
“先生快请。”
方成立刻让出身位,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恳切。
裴晟走到床边,又看了眼陷入昏睡的辛墨。
心里暗暗想:你们当官的,倒也不全是……我想的那么讨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