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伍麻溜地就去把薛鸣飞和陆淮生都找来了。
三个衙役都是懂武的,向来身壮体健,却也都用尽了全力,才总算把辛墨的四肢,从裴晟身上挪下去了。
甚至,为了阻止辛墨那莫名其妙的“防御”,淮生和小伍不得不一人按住他一只胳膊,才顺利让裴晟抬起了上半身。
薛鸣飞就比较苦了,他既要牢牢抓住辛墨乱动的腿,又要时刻谨防不能碰压到辛墨的腰背,最后,还是不得不,等小伍和淮生“救”出了裴晟的上半身,才借助二人的协力,一起扒开了辛墨的腿。
怀中骤然空了之后,辛墨口中,竟然喃喃地发出了疑似呜咽的声音。
裴晟好不容易从床上下来,只觉得自己的腹部,都酸疼得快要裂开了。
他从年幼起就体弱,从来也不是擅长肉搏的身子骨。虽然在漕运所做工时,也曾揠苗助长般,被迫练出过一身腱子肉,但自从进了草庐休养,哪怕是病愈后经常锄地种菜,也已经很久……没像这样用过力气。
真是的,这个辛墨……
他有些不满地想去剜那人一眼,却在看到辛墨的脸时,狠狠怔住了。
辛墨紧闭的眼角……竟然缓缓流出了一滴,清泪。
他先前那微弱的低吟,在薛鸣飞三人的喘气声里,是被遮盖住了的。
可如今裴晟去看他的脸,实在无法忽略,那皱眉悲伤的神情下,同时抽泣般的鼻息。
他……
裴晟愣住了,方才的火气,也不知不觉地消下去大半。
他有些恍惚地分了神,回忆起辛墨自昏迷之后的种种反常,无论是呢喃、轻语,还是死死搂住他……
或是那句,“你别走”。
辛墨明明在箍住他之后,是笑了的。那声轻笑,连小伍都听见了。
现在,却又好像……哭了?
怎么看,那人都像是陷入了一场,跌宕复杂的梦境。
那梦里,会有什么呢?
那个“小白”,又是辛墨的什么人?
……
裴晟竟然开始感到好奇了。
一旁的裴申,见裴晟总算安然地落回了地上,连忙过来关心儿子:“晟儿,你没事吧?”
裴晟立刻转过头去看父亲,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安抚地摇了摇头。
父亲的脸色看起来,比先前已经好了太多,那被风雨吹打后凌乱而狼狈的发丝和外袍,似乎也已经完全烤干了。
倒是自己……
裴晟低头看了看自己。
小伍的外衣还穿在他身上,但已经被辛墨扯得皱皱巴巴。裤腿上,粘着不少乱七八糟的泥渍。里面的中衣……倒是也快“干”了,只不过更像是,被自己和那人……的体温,捂干的。
但最难受的还是双脚。
鞋袜尽湿,又染了泥,即便待在屋内许久,那股淖泞的触感,还是没有完全褪去。
裴申也注意到了他的眼神,主动向方成询问:“方大人,犬子……先前也淋了雨,还吹了不少风,不如也让犬子去茶室,烤一烤火吧。”
方成连连点头:“当然,当然!”
他即刻就转身,想亲自带裴晟过去,只是忽然又顿了顿,囫囵看了一眼床头,不安地问:“只是……辛大人……他?”
裴申去看裴晟,见儿子冷静点头,总算露出一个欣慰的笑:“方大人放心,眼下知白只须好好歇息,待人醒过来了,我再让犬子来看。”
说罢,又拦住了方成的脚步:“方大人,老夫带犬子过去就行。你不如也赶紧回府休息吧。明日,还有得忙。”
方成犹豫了片刻,先是对一旁的三名衙役吩咐:“淮生、小伍,你们俩给我好好守在雅间门口,除了裴老先生和裴公子,不许任何人进入,以免叨扰了辛大人静养。”
“鸣飞,你再带个人,护送裴老的那几位学生下山回家。务必确保他们三人都安然进屋了,你再回来。”
等三人都恭敬回了“是!”,他才对裴申郑重作了个揖,有些忐忑地回道:“裴老,那下官就……先行一步了。实在是明日还有不少要务在身,还请裴老见谅。”
裴申叹了口气,无奈摆手:“方大人,莫再寒暄了,明日查案要紧,赶紧回去歇着吧。”
方成讪笑着点头,正抬腿要走,想了想,又对衙役三人命令道:“你们也得打起精神,这山上,深夜里寒凉得很,务必给裴老和裴公子多烧些炭,热茶也得一直续着。定要替本官,好好照应二位!”
“是!”
这一次,衙役们连腰杆都站得一个赛一个的挺直。
方成总算是出去了,裴申也拉上了儿子的手,低声道:“走吧,你今日实在疲累,也该稍微去歇会儿。”
钟小伍也贴心地接话:“是啊裴公子,你快去歇会儿吧!你放心,辛大人这里,我和淮生会好好照看的。”
见小伍机灵,薛鸣飞和陆淮生也相视一笑。薛鸣飞上前一步,主动给裴家父子引路:“我陪二位过去,顺便,接那三位学生。”
裴申这次没推辞,反而认真地对他们仨说了句:“有劳各位了,多谢。”
裴晟也跟着对他们三人行了个抱拳礼,三人连忙笑着回礼。
走回茶室的路上,裴晟才从父亲和薛鸣飞的口中得知,方才在茶室里,方县令就和裴申合计好了,虽然夜已深了,还是得把草庐的学生们送回家里,否则荣婶她们,还不知得着急成什么样子。
至于裴家父子今夜的着落,是裴申主动说,毕竟辛墨的情况还不算完全稳定,他们就再留一夜,等明日辛墨醒过来了,再行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