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意盛,柳千条,原是又到一年花朝节。
孟珂的泪水最终还是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将她刚拿出的信打得湿漉漉,形玉只看清落款处的“孟季安”,一阵顽皮的春风便将薄纸带上了半空。
孟珂照着信纸说:“别怕,我会替孟季安一直陪着你。”
别怕,形玉。
他恍惚听见今无风低语,慌张抬头,见信纸正贴着窗户,慢慢从缝隙往屋里挤,然后“簌”地一声没了踪影。
形玉顾不上孟珂,攥着花飞奔回去,迎着如棉的柳絮,赔上一地落英。
公寓楼上,大门敞着,原本放在绿色沙发上的刀不见了。那封信纸在窗沿上抖动着页边,像一只打着招呼的手,引形玉去抓它,又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从骤起的风洞中逃脱。
风洞弹指间闭合,却还是让形玉看见了尽头的电闪雷鸣,闻到了潮湿的竹柏芬芳、颜料墨香。
那是形玉才离开了半日的同尘山。
此时,十方神山自行显露,黑色岩壁在雷电之下闪着铁质的光泽。横刀悬浮在两山间、枯树上,通体赤红如同一块煅烧中的铁胚。
形玉落地的下一刻,数十道闪电从天而降,如同数十条疾行的银蛇,张开锋利的毒牙,在无法直视的强烈光芒中,撕扯脆弱的刀体。
慢了一步到来的雷声,将世界笼罩在隆隆巨响之中,仿佛重现洪荒时代开天辟地的神迹。
“今无风!”
在天道强大的威压之下,形玉自顾不暇,很快陷入看不见、听不见,失去触觉、嗅觉、味觉的无知之境。
在这片茫茫旷野中,方向和时间失去意义,“我”与“非我”无法区分,形玉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也不会去想还要在这里待多久,甚至忘了自己为何来到这里。
直到雷声渐渐褪去,五感一个个回归,形玉才闻到浓重的血腥味。
“被雷劈的是我,不是你吧?”
有个人靠近他,嘴上戏谑,手却轻轻扫开他额前的碎发。
形玉猝然握住他的指节,睁大了眼睛却只见到来人站在红日前的模糊轮廓。
“呵……”
那人看着形玉因为失焦而愈发天真的双眼,笑得无奈又宠溺:“靠这么近都看不清,小水神近视了。”
狡猾的手指趁人之虚,从形玉掌心溜走,却沿着他的手腕、小臂向下游动,揉弄他的耳垂,滑过他的侧颈,最终顺着喉结的弧度回到嘴角。
那人的声音越发轻,却也越发近了:“是只有视觉还没恢复吗?味觉呢?”
形玉感到冰凉的指尖若即若离地触碰着他的下唇,然后又突然消失,心中一惊。
下一秒,一双宽大的手撷住了他的后腰,下唇的凉意刚散,取而代之的是交织缠绕的滚烫呼吸,和唇齿间被舌尖渡来的松竹香。
形玉感觉自己化成了一汪泉水,被入侵、被揉弄,热得头晕目眩、“汩汩”冒泡。水汽将世界笼罩,到处都是雾蒙蒙一片,他仿佛再一次陷入无感的混沌,只有腰间被狠狠掐住的力量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支撑。
过了很久,山顶起了风,披着薄汗的皮肤忍不住颤栗。强势的唇舌逐渐变得柔软,意犹未尽地细啄了几下便退了开去。
“日出了。”
“嗯?”
形玉睁开红彤彤的眼睛,如同倒映着绯红朝霞的湖光:“今无风,我看到日出了。”
*
雷电停了,青鸾便又回来,在山崖下盘桓几圈,才在柏树上歇脚。树根下的土扑腾了两下,从松散的洞穴里伸出一只胖乎乎的迷你脚丫,冲着天蹬了蹬,又被塌下来的土掩埋。
这些事,山顶上的两个人并未注意。
此时形玉正与今无风抢夺那封孟珂带来的信,而今无风显然铁了心不想让他看,打了个响指便燃起一撮火,将那信烧了个一了百了。
“别看了,我都回来了,不如多看看我。”
形玉倒也不是非看信不可,他只是不自在。
毕竟人在尴尬的时候总会装作很忙
“我来得太匆忙,孟珂不知道还在不在,我去看看……”
他将黑袍扯下,一把甩给今无风,化作流云跑了。
跑就跑吧,实在跑得太快,两千公里的路程只在几次喘息之间。碰巧于楚仰面躺在葡萄架下吃草莓,仰面看见白花花的气流打着卷出溜过去,后面还跟着个绿影子,扑腾得起劲,时不时狼狈地掉下两根鸟毛。
“舅舅,那是云还是火箭?也太快了……”
“那是你尊贵的水神大人,没刹住车,跑过头了。”
藤椅猛的一颠,往地上掉下一个于楚,草莓半颗在手上,半颗在嘴里,他只含着却忘了咀嚼,流了一下巴汁水。
今无风满脸嫌弃地“关心”道:“别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