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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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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言觉得自己在田家英面前是嘴笨的,说得多犯错也多,不敢说话,只能道路以目。他总是找各种与她对视的机会,用眼神传递自己的爱意。家英有时躲闪不及,看见他肆无忌惮地看着自己,会咬一下下嘴唇瞪眼凶他,松开嘴唇咧成了笑容,手里杨着大筷子作势要打他。

子言还是不说,只是笑,这无声的回应像是佛家的禅机,没有只言片语又意味深长。田家英妈妈只以为噤若寒蝉就代表相安无事,不知到下面埋着还未羽化的蝉蛹,也许一出声就道破那谜一样的禅。

子言所在的这座城市是没有春天跟秋天的,夏天到冬天的交接都是在几场雨中进行的,春天与秋天的存在也不过是这几场雨而已,短促的如同一个楔子,淅淅沥沥介绍着漫长的隆冬与盛夏。几场秋雨过后就引出了一个嫩寒的冬天来,又下了几个楔子,就把冬天牢牢的钉在了大地上,也把时间的齿轮往前推了一档。

那几场雨浇醒了原本蛰伏的同学,从冬眠的被窝里爬出来到校外找兼职工作,他们开始意识到今年的寒暑交替不是以往周而复始的时间轮回,而是旧时代的结束跟新纪元的开始,很快他们就将失去学生这个身份。

蒋晓川就去了一家保险公司做见习大客户经理,晚上回来满嘴都是专业术语,一直怂恿赵子言跟他一起去。也有不少醉生梦死的同学还是被封印在床上,看着别人忙碌偶尔挣扎着起来看一眼。

随着去外面兼职的同学越来越多,赵子言就要肩负起更重的替点名任务。最多的时候他能帮六个同学替点,在稀稀拉拉的教室里营造出了殷实的到勤率,近视的老师低头让眼镜滑落到鼻梁处瞪眼看清现实,又抬手把眼镜点回去继续上课,这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老师的绥靖政策助推了教室的凋零状况,好像树倒猢狲散近在咫尺,很快大家都不再是学生身份,要各奔东西了,同时考证考级又纷至沓来,一面是学生生涯的结束,一面是更大的学习压力,对于子言来说,这也是他十几年学生生涯未曾遇到之格局,在这十字路口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他只好跟田家英告假,等考完试再过去帮忙。

赵子言依旧每天早晨依旧是七点半起床,不过他现在不在操场跑步了,而是特地到校外跑上几公里,因为途中路过田家英的饭馆,每次都能看到她打开门脸支起炉灶,就为了见上一面相视一笑,然后各自忙回各自的。回到宿舍洗个澡,再蹑手蹑脚洗衣服,晾完衣服其他同学才陆续爬起,舒展慵懒的身子,睡眼惺忪打量着阳台上晒衣服的赵子言,如同看一个怪物。衣服上的积水纷纷落下,叮叮咚咚像晚来的闹钟,等醒了才响,也许没有滞后,只是声音悠远,一路走来就耽搁了,也分不清有多远,听着恍如隔世,也许它走了一世才过来,又像它早走过这一世,所以那些将醒未醒的同学眼神里都带着凭吊的味道。他们伸过懒腰后继续躺下了,子言看着他们又睡下疑心自己适才看到的起床是他们的回光返照。

最后一个营销师证的考试把这些飘摇零落的学生重新聚到一起。很多人口口声声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去应考,一副放浪形骸之外的侠士风范,真到了考场马上皈依三宝,临时抱起了佛脚,在空地上摊开教案认真复习起来。赵子言自信复习的比较充分,等考完才感到情况不妙,这时祈祷已经来不及,只好听天由命,虔诚不减那些被招安的侠士。

回到学校时同学们如释重负,人生最后一项重要的考试已经结束,可以讨论一下毕业旅行的事情,众说纷纭,就是没办法统一意见,最后不了了之,回到宿舍各自玩耍。

赵子言没有跟着他们上楼,而是迫不及待跑去了田家英那里。田家英一脸憔悴,坐在灶台旁洗菜,病恹恹的也显得楚楚动人。子言看着并不心疼,大概能看到她就觉得无比高兴,不管她是满面春光还是愁容满面都光芒四射,令人喜不自禁。多年以后他也曾见过许多比田家英还好看的姑娘,都看不到那种光,才知道那光芒源自自己的目光。

田家英看到子言时也是喜出望外,这喜悦往外没走多远就被她拉了回来,没好气问了一句:“你来做什么?”由衷地高兴却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子言没有不高兴,只是笑。

田家英看到子言站着傻笑,毫不客气问他:“笑什么呢?”

子言答非所问:“我前天过来找你,没看到你。”

“感冒了,生病了,还没好,找我什么事啊?”

子言回答得依旧是牛头不对马嘴:“生病不能碰冷水,感冒了身体本来就有炎症,碰冷水会加重这个炎症的。你坐着吧,我来帮你洗菜。”

田家英抬起头,毫不忸怩地看着他,眼神里有一种表情,像是在打量,又像是好笑,很快大大方方起身让出位置来说:“洗吧,我都累死了。洗完把桌子擦一下。”

赵子言像得了个美差,笑嘻嘻坐下洗菜,随后又帮忙擦桌子,殷勤十足。

田家英拿了条小方凳坐在一旁问说:“都考完了吧?”

“考完了,以后都没得考了。”

田家英漫不经心:“哦。”

赵子言继续说道:“这刀削面据说是唐朝驸马柴昭创造的,你妈一直说你们这山西面多正宗,可是你们连山西话都不会说,一听就是假的。”

田家英拿起桌子上的筷子作势敲他,还学着山西口音说:“找打,你才是假的。虚情假意的人。”

赵子言笑着躲了一下,又说:“我再跟你讲个关于面的故事吧。也是在唐朝,也是在山西,出了个名人叫武则天,武则天14岁的时候被选入宫,要进宫就得跟自己的青梅竹马常剑锋小哥哥分开,临分别的时候路过一家面馆,本来就是简单吃个面,但是那天天气炎热,小哥哥吃面嘴给烫着了,武则天就跟店老板一起做了一碗冷面给小哥哥吃,这冷面后面就是流传了下来。”

“呵呵,好冷的故事?”

“那我再找个热烈一点的话题吧,我找找,看看还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我洗耳恭听,看你嘴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好啊,你骂人,还骂出通感来了。也是个文化人啊。”

“开玩笑,我当年也是班上的尖子生。品学兼优的。”

“是嘛?那我讲讲宇宙的事情啊。”

田家英惊诧:“还讲宇宙?讲吧,我听听你这个江湖郎中能说出什么天文地理周易八卦风水。”

“你听我说,我讲正经的知识。老师上课没讲过的知识点,很宝贵的。你听我说啊。”

“你确定讲宇宙?要不还是说说面的事情。你说面都是班门弄斧了,说宇宙,也就是欺负我没多读几年书。”

“我跟你讲真的,你别打岔。”

“你讲假的我也分辨不出来。”

“那你就当是真的吧。你知道平行宇宙,多重宇宙,宇宙大爆炸吗?”

田家英笑着说:“你就当我知道吧。不然你往下怎么讲啊?”

子言一脸认真地说:“现在科学家说我们的宇宙不是唯一的宇宙,在这个广袤无边的时空里面是存在着无数个宇宙。现在大家都认可宇宙大爆炸这个假设,也认可宇宙因为熵增迟早有一天会湮灭掉,所有的物质都会消散成空。那你想想,宇宙大爆炸之前宇宙是什么呢?为什么在时空的那个地方会出现那样一个基点,爆炸之后诞生了这个宇宙又随着时间的流逝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个时空里面难道就只会发生这么一个独立的事件吗?在这个无限的时间空间里面,只会在一百多亿年前爆炸几百亿年之后湮灭消失,就像这个世界只会出现一个人,几十年前突然诞生然后几十年后老去死亡?”

田家英听得云里雾里,不过也觉得这个问题有他的蹊跷之处,不禁点了点头说:“好像是那么一回事。”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宇宙大爆炸不是这个时空里面的单独事件,而是这个无限的时空里面无限循环发生的事情,就像水塘里面冒出的泡泡,因为水底下富含沼气,所以不时这边冒出一个,然后消失,那边冒出一个然后消失。水塘是无限大的,所以泡泡就无限多,里面总有两个泡泡是一样的。好比说如果所有的中国字无序排序,没有任何规则排序,只要是无限排下去,里面总有一段会排出跟整本红楼梦一模一样的顺序。所以这个时空无限大,有无数个宇宙,就肯定会有无数个星球跟地球一模一样。”

“好像是那么一回事啊。”

“有无数个星球跟地球一样,那么在遥远的地方肯定有跟你一模一样的人,也有跟我一模一样的人。他们也可能是陌生人,也可能是熟人,也有可能是恋人。你说,遥远的地方会不会有个你我在谈恋爱。”

田家英羞红了脸,抢过他手上的抹布又丢向他说:“你胡说什么呢?谁会跟你谈恋爱。不准你胡说八道。”

子言接过抹布辩解说:“我是说他们,又不是我们。”

田家英拿走他手上的抹布说:“你不说他们跟我们一模一样,那他们不就是我们。有没有一种可能,遥远的星球上有个我拿棍子打胡说八道的你?以后不要再讲这样的话了。”

赵子言当真不说话了,有些颓唐,可怜巴巴看着她手上的抹布。田家英疑心他在看自己的手,她的手因为常年揉面的缘故变得粗壮难看,这个短板以往是不在意的,但是被他一看却浑身不自在起来,挥动着抹布催他可以回去了。兴许那个时候她对眼前这个小伙子就已经动心了,女为悦己者容,也会为悦己者藏拙,若不是在意怎么会介意对方看着自己的手。她觉得莫名烦躁,丢下子言到灶台去了。

子言僵在原地也不是,跟上前也不是,就在灶台附近徘徊拖延,逐渐靠近试探,一会儿掀开锅盖一会儿拿起大筷子比划,一不小心差点打翻油瓶。田家英拿起筷子敲了一下他的手说:“你看你,走开走开。弄坏了你赔啊?”

子言缩了一下手,更觉得委屈,竟讨起对方的怜悯:“我再过一段时间就毕业了,毕业以后就不能经常来这里了。”

田家英顿了一下,没做回应,转身去揉面团。子言凑近一步说:“我希望离开学校的那一天你也能给我煮一碗冷面。”声音卑微琐细,这是他在内心用尽洪荒之力的呐喊声穿透到现实世界的投影,需屏住气静听才能听清。这隐晦不明的话是暗示,欲盖弥彰,在田家英听来子言那纤弱暗哑的话语犹如电光石火,转瞬即逝之时也划破她的心田,使她哆嗦一下,心里微微紧张,粗壮坚韧的手指深深插到面团里,以为隐藏了手指肚上的泛红与煞白就是遮住了脸上的羞涩与嗔怪。她为这不能自已而烦恼,把面团往桌上一丢说:“哎呀,你不要说了。”

子言只当自己是被拒绝了,虽然自己的表白是含糊的,但是人家的拒绝是清晰的。

田家英妈妈恰在这时提着菜回来,看他们挨着一起故意咳嗽几声,又亮起探照灯,查看敌情震慑敌人。赵子言更觉得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跟田家英妈妈寒暄几句就走了。

田家英妈妈放下菜问女儿说:“你们在这边叽叽喳喳说了什么?”

田家英正为子言的不辞而别愤愤不平,忍不住没好气说:“没说什么啊。我们能说什么?”

“聊了那么久都没说什么?别被人家几句花言巧语就给骗了。天天到这边来,我看不出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吗?都要毕业了还动歪心思,能是什么好人,跟过年就要回家的外地人顺便偷点东西有什么区别。”

田家英非常不耐烦地说:“妈,你能不能不把所有人都想成是那个负心汉。自己一朝被蛇咬了,我们跟着十年都要怕井绳。再说他说什么了吗?他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他是什么都没说吗?他似什么都说了。田家英走到灶台把火熄灭后掀开锅盖,雾腾腾的热气扑面涌上来,她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

子言回到宿舍闷闷不乐,因为没有遇到这样的心事,所以不懂得如何藏住,一下子就被蒋晓川看穿了。他颇有些得意地说:“可怜的人呐,还没谈恋爱就尝到爱情的苦了。根据我这么多年的经验总结啊,恋爱是美好的,爱情也是美好的,但是这两样东西结合在一起就容易产生有毒物质。爱情是什么?爱情就是一种病毒,没有解药的病毒,你说你谈恋爱就谈恋爱,动什么感情啊?现在该知道为什么需要存在我们这样的人了吧。我们不是爱情的解药,但是我们是爱情的疫苗,别看我们长得跟病毒一样,我们能帮你们免疫,少受爱情的苦。现在好了,出师未捷身先死,输得一塌糊涂。”

子言不服气说:“我都还没表白呢,怎么就输得一塌糊涂了?”

蒋晓川听到他还没有表白恨铁不成钢,直骂他是废材:“你都还没表白呢就在这边郁闷起来了,那要是被拒绝了不得。你得行动起来啊,不要什么行动都没有就在这边患得患失。你得换一种心态,你不能把现在的对方当成是你的,八字还没一撇就当人家是你的人了,然后担心表白一下可能把属于你的东西给说没了。你得知道她不属于你,你不曾拥有过她,这样才能没有负担去追求你的真爱。定位不一样,心态就会不一样,懂吗?”

赵子言对蒋晓川带着思辨性的煽动言论似懂非懂,因为无法跟自己的实践性达成统一,总是患得患失,做不到像蒋晓川所说的置之死地而后生。关键是他无法在心里说服自己田家英不是自己的——又无法在现实中做到让田家英成为自己的。

蒋晓川又豪气地说:“那你再想想,哪怕拒绝了又怎么样呢?天涯何处无芳草。你现在以为的洛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在我们看来就是执迷不悟。所以,你得勇敢起来。”

子言大概知道蒋晓川为什么能无往而不利了,就因为他觉得天涯何处无芳草所以能做到乱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而自己向往的就是一棵树上吊死,所以自己的表白是没有中间路线的零和博弈,不成功便成仁,因为是孤注一掷所以谨小慎微,需要极大的勇气,蒋晓川没有这样的担忧,所以他是不需要勇气的,相比之下,他还未必有自己勇敢。所以子言敢理直气壮地说:“我不是不勇敢,我是不想太鲁莽了。我们的关系跟你们的不一样。”

蒋晓川说:“有什么不一样?你们是才子佳人,我们是山野村夫。所以你们的爱情精致又高贵还很特殊,跟皇冠上面的珍珠一样,我们的都是地上的草,一茬一茬谈一茬一茬黄。”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意思是说你们恋爱失败还有卷土重来的希望,我呢,痴心妄想,表白失败那就是覆水难收。”

蒋晓川依旧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指导着:“你们这些书生就是要把简单的事情整复杂了,所以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百无一用是书生,是你这样的书生啊。风花雪月的故事你们能编,到自己上场的时候一无是处,只会纸上谈兵。”赵子言被说得面红耳赤,甚至有些恼羞成怒,自己功亏一篑回来没得到半句安慰,反而是这种激进的打击,还句句在理。最无力的懊恼莫过于自己的短板插在自己的痛处,还被人一锤定音。

蒋晓川看他苦恼又说:“谈个恋爱吗,行就行,不行换一个,这么纠结。亏你还是大学生,识字识堵了。恋爱时的快乐跟失恋时的痛苦本质上不过是一群化合物在左右你的感受,在我看来,所谓的动情那都是生殖冲动,你们才子佳人把爱情包装得再好听也不过是荷尔蒙多巴胺这些激素产生的幻觉。”

他对蒋晓川的言论不予理会,拿起晓川的望远镜自己对着窗外望去。透过望远镜注视着站在锅炉旁守候生意的田家英,失落的心这才缓缓升起。

田家英躺在床上也是辗转反侧,不曾失眠得她遐想遥远的时空是否真的有一个人跟自己一模一样,然后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他。他们会在一起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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