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有一天我们不得不成为那样的人。”
“以前看果戈里的《肖像》,觉得就在看一部恐怖片,一个多有灵气的年轻人,就因为追名逐利,跟着了魔一样,最后慢慢的,灵魂被吃光了,眼睛都是空空洞洞的,你看多像聊斋里面的故事。也许是我太天真,这世道本来就鱼龙混杂,走一遭就是去西天取经,要么成佛要么成魔,不然就是要被吃掉。成佛比登天还难,成魔不过就是一念之差,说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哪里那么简单,不过拿起屠刀就是魔了,我不想你有一天也跟魔一样,再见面时空空洞洞的,都是算计。——也不想你就被吃掉了。”最后一句说得小声,但饱含关爱。
子言听了觉得有些感动,抚慰说:“外面的世界也不见得就那么差,一个个像我们这走出来的。我们现在天真,还善良,不至于到了社会上就变成了牛鬼蛇神,那社会不成了照妖镜。时代变了,这里是桃花源,外面也别有洞天,也许比这里还精彩。再则说了,我不是肉酸,估计没人想吃我。”
胡玲看着赵子言,倒真怕他被吃了,说道:“能好当然最好了,可我总觉得不会那么好,所以我一直不想毕业,不理解班上其他同学为什么就盼着要毕业,好像毕业了就注定发达了。也许是我太悲观了,但我对以后的生活一点都不向往。现在就是我想过的诗的生活,以后都是职场啊,生意啊,算计啊。”
子言鼓励说:“咱们学数学学半天,不就是为了算计。除非以后出家,不然都得入世的,搞不好以后真的开了个公司还上市呢,那就修成正果了。”
“哪有那么好。自古以来都是不经世事的人觉得世道多精彩,入世了又想出世。所以你看那些诗人,有咏怀了,伤情的,写闺怨写山水甚至写荒凉的塞外,哪怕是兵荒马乱也觉得侠骨柔情,就是不愿意写他们在朝廷里怎么跟做事怎么进取,可见官场职场比塞外的兵荒马乱还要让他们厌恶,厌恶到都不愿意去写,写着都是对自己诗意生活的玷污。也或许他们根本没有融入到官场职场,要是融入了就变得有城府有心计,没了诗人的天真烂漫,也就没有诗情画意。”她这一说倒像找到了一条亘古不变的定律,更觉得入世是个深渊。
赵子言也有些被同化了,感叹说:“我们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胡玲笑了一下,旋即又失落道:“我不担心什么,就担心以后我们都变了,变成不是自己,然后又无可奈何。”
赵子言觉得她想得太远,又怕她一语成谶,说道:“以后的事情谁说的准。”
“就是这一句说不准才可怕,所以哪里有什么天长地久。你说是吗?”
赵子言说:“每个时间段可能都有每个不一样的想法,因为想法不一样,人就不一样了。所以不是没有天长地久,而是那个过去的自己已经在那个时间段里面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并且消失了,后面的不过是一个全新的他而已。”
“所以变化无常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所以不忘初心是很难得很珍贵的精神。”
此刻在这碧波之上,赵子言也觉得自己渺小的像浮萍,不知道自己以后会遇谁,流落到哪个位置,变成什么样的人。自己第一眼看到田家英的时候也以为看到永恒,结果刚见美好就戛然而止。未来不敢想象,不能一直天真,但愿一直善良,他是这样想的,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便也沉默了。两岸的树木在深秋里依旧挺拔,挂在枝头的绿意点点滴滴落到水里,浸染了溪水也增添了愁绪,这千里清秋便满是无限思量。
胡玲轻声叫了一句:“子言。”
“嗯。”子言抬头应了一句,就没了下文,就又问道:“怎么了?”。
胡玲看着赵子言,心里的话想托盘而出,一激动禁不住要哽咽起来,话跟着咽了回去,半天才说:“没怎么?”
他看着胡玲额头前被吹散的头发不禁想如果是田家英肯定敢伸手帮她拢开,不由得人看呆了。胡玲一偏头望向远处,眼睛睁着大大的,眼瞳逐渐饱满,那是一湾眼窝尽力含住的泪,仿佛是给眼睛带上了透视镜,眼眸变得愈发清晰,只是她看出去的更加模糊。那滴泪始终是落了下来,水面上波光粼粼,也分不清是波光还是泪光,反照在胡玲的脸上,显得扑朔迷离,看得人有些恍惚,不觉间船行了一里地,这一程水路载着一段愁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