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什么不是?你过来。”保安厉声喝道。一个保安发出了动静,其他几个就围了过去,难得耍威风的机会,怎么会轻易放过。那些人像拎小鸡一样把赵子言提过去,赵子言从小到大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情,几乎是带着哭腔解释:“我是培训公司的,我就是来拜访,没做什么事情啊。”
“都下班了来拜访什么?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你拜访谁啊?”
赵子言翻着自己的包说:“我是做培训的,我们公司提供培训课程,助力企业提升核心竞争力。我老板叫我出来要二十个老板的名片,所以我就来拜访客户,这么晚了我也不知道这里要预约。我已经一个多月没出单了,如果我再拿不到二十张老板的名片,那就是我没办法完成任务。”
其中一个膀大腰圆的训斥:“你跟我说这些关我什么事情,跟我有关系吗?有关系吗?”
另外一个人抢走他的公文包,翻看了一下见是一些折页跟电话名单,又一把拍在他胸前,斥道:“别鬼鬼祟祟的,这里都是监控......什么人这是,出去。”赵子言陡然被人抓住,倏地又轰了出去,心里五味杂陈,一时还未还过神来,只感到脊背一阵冰凉,脸上热辣滚烫,眼前是愈下愈大的暴雨,可他一刻也不想在这栋大厦门口停留下去,将公文包掖在身下,冲到宽阔的大街上。身上的衣服湿了晾晒一下还能穿,这廉价的公文包要是泡了水,就会起皮皲裂,这一刻他感觉到自己是多么的渺小,卑微如尘埃,还不如一个包值钱。
人行道上的行人行色匆匆,对这个面对疾风暴雨不加躲避的人还是投以异样的眼观,有个小女孩惊讶道:“妈妈,你看,那个人没有带伞。”“快走,快走,别看。”他听不清楚,耳旁是雨点的轰鸣声,只感觉到自己心脏跟血液的跳动,雨水顺着脖颈只淌到脚跟,再从翻起的皮鞋脚尖挤出去,整个人像是受了洗礼一般,觉得兴奋异常又恐惧万分。
再冲进一栋写字楼里,这是老式的公寓楼,商住混用,一层除了少数几户人家居住的,其他都是办公,一个小门脸就是一个公司,有鞋服贸易,家装设计,养生会所,烟酒茶行,甚至还有小卖部跟小饭店,既自成一体又互为人间。做小本买卖的人有着他们的市侩气也有通达人性的一面,看着浑身湿透的赵子言有言简意赅的:“去去去,不需要。”有微言大义的:“你们出来看看,什么是跑业务的,这才是做业务的,看看——唉,我们不需要啊,不需要。”带笑商量的:“你退出去一下啊,这刚拖的地,你往前看看,我这公司就两个人,往前,那边做美容的人多一点。”指点教育的:“你说你这个形象,出来谁敢跟你谈生意,你好歹把头发,还有脸——还有这个,哎哟。你要知道你的形象价值百万。”也有义正言辞体恤同情的:“你们公司这是在干什么?就这样让员工创造价值吗?这样跑有效果吗?这是形式主义,这是假大空,这是资本主义的复辟,是布尔乔亚对布尔什维克的迫害。”大惊小怪的:“是神经病吗?是不是神经病啊?哇,好神奇。”
一栋楼跑下来,总有人动了恻隐之心,知道原由后就给了他一张名片,并且摇了摇头。下楼时数了一下刚好有二十一张,这让他如释重负,心里的压力才卸下,有一丝自足,也有大功告成后的懈怠,更多的是暴走之后爬上身来的疲惫。
这时雨停了,天色也暗了下来,他拖着疲沓的身躯在昏黄的街道上龃龉前行。偶尔抬头眺望一下城市灯火通明的窗户,对于他这个漫步的行人来说,这热闹的景象愈发让他感到一种难以派遣的寂寞,即置身于这五彩缤纷的城市,同时又被其排斥着,对人生的变化无穷感到陶醉又厌恶着。当他路过高档餐厅,透过橱窗看到里面精致的碟盘上面摆着诱人的食物,身着华服的都市丽人举着高脚杯欢笑畅饮,杯光烛影仿佛镜中月,可望而不可及。转眼看到途径自己住宿的公交车驶来,并且有人小跑过去等着抢座位,他愣了一下,也跟着跑过去。因为过了下班高峰期,这时候上车的人都能从容找到一个位置,赵子言坐下时才察觉到湿漉漉衣服的那份冰凉把自己包裹的妥帖,阵阵寒意丝丝入扣,直侵染到骨头缝里。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倚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斑驳陆离的街景,心里默念家英不要像自己这样遭罪,祈祷胡玲不要面对这样的委屈,自己爱的人跟爱过自己的人都能避开这些风风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