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一天,沈缨自行在房中调养歇息。
唐翳便跟了绝尘子在院子中逗金雕取乐。
金雕尚小,还未学会飞行,身上的羽毛亦未长齐,翅膀肉嘟嘟的,在院子里跳来跳去,十分可爱。
绝尘子与那母雕对战时,身上曾被它抓伤了多处,此刻见到那金雕幼崽,就颇有要它母债子偿的意思。时常趁着唐翳不住,拿绳子将幼雕的一足绑了,抛掷到空中,让它胡乱扑腾,美其名曰“放风筝”。
待得回昆仑山之时,因多养了一只雕,故而唐翳的行李中又多了一大包鹰食。
朱达之对唐翳别的东西都不感兴趣,唯独对他的雕念念不忘。
因此还兴冲冲抱了床铺被褥过去,要与唐翳同一间卧房,为的就是能天天见到那只金雕。
转眼到了月中,马上便是山上一年一度的比武大赛。
各弟子纷纷踊跃报名,唯独唐翳不愿参加。
此时,金雕已能自行在空中飞行,时常趁唐翳不注意便溜出来玩耍半天,再从窗口飞回来。
又过得两日,比赛轰轰烈烈,正式开始。
朱达之强拉了唐翳去现场观战。
唐翳虽不愿参赛,但却十分愿意亲自到现场为他加油打气。
只见得剑舞坪中设起了擂台,四周人山人海,围满了弟子。
掌教真人及清月长老作为本次比赛的评委,坐在高高的席上,朝底下众弟子颔首示意。
比赛是现场抽签决定出场顺序及对手名单的,负责抽签的是新进的二阶弟子尚喜。
朱达之骨子里极为好战,对这场比赛期盼已久,昨晚更是兴奋得一夜未眠,只想马上冲到擂台上去。
一时抽牌抽到了第四,他对这么靠前的排位大感满意。
等前面三对打完,便迫不及待将外袍往身上一系,纵身跃到台上。
只听尚喜大声念了名字,上台与之对战的竟是个三阶的弟子。
唐翳看到对方衣摆三条白色绣边,不由紧张起来,暗暗替朱达之担心。
朱达之却毫无顾忌,扬手拔出背后的阔剑,朝着对方一指:“来!”
对方看他不过二阶,出手之前并不行礼,态度又傲慢,心中有气,当下也不客气,抬手便是一招“八荒剑气”。
一剑凌空,分化成八,在空中一个倒旋,笔直冲向朱达之。
朱达之拖动阔剑,往前疾冲,突地纵身一跃,八道剑气顿时被他砍碎。
他身形犹未落地。
那三阶弟子长剑召回,足下一蹬,真气贯出,一剑自下而上朝他刺去。
朱达之举剑一隔。他身在半空,无处借力。
对方毕竟已登三阶,内息强劲,剑招也比他要高明许多。
真气直催,朱达之身形被他震飞了,凌空翻出两个跟斗,连退几步方才停下。侧头一看,离擂台边缘已只差半步。
台下,唐翳捏紧拳头,看得胆战心惊,只觉比自己在擂台上仍要紧张得多。
朱达之看到对方一剑威力如此之大,好胜心被激发,大叫一声:“漂亮!”长剑一挥,真气鼓动,剑身嗡嗡作响。
“嗬”的一声,他双手握了剑,举过头顶,猛劈下去。
阔剑化作一道银白光路,披荆斩棘,朝着那三阶弟子当头斫下。
他剑招极为霸道,隐隐有拼命的架势。
三阶弟子不愿硬接,侧身倏然一闪。
朱达之双手一侧,抡着阔剑转了半圈。
随后,他单臂用力,阔剑脱手,朝对方急掷过去。
这一下似招非招,完全不符出剑原理。
那三阶弟子没想到朱达之一剑直劈过半后,仍可强行扭转剑势,掷出阔剑,仓促间忙只得拔剑相迎。
他骤然出剑,真气未济,剑身被朱达之的阔剑击中,瞬间震裂,连人带剑一起摔出擂台。
朱达之召回阔剑,往擂台上一插,朝着四方抱拳。
评委席上,掌教真人与清月长老对望了眼,两人均各怀心事,微微摇了摇头。
擂台下,一众拥护他的二阶弟子齐声喝彩。
朱达之下巴微抬,满脸得色,等着尚喜公布比赛结果。
尚喜先前曾在他手上吃过亏,看他居然连三阶弟子都打赢了,内心虽不情愿,仍是大声公布道:“这一场比赛,朱达之获胜。”
旁边,有候场的弟子捧着红色丝绒盒子上来。
朱达之抬手打开了,见里头是一支伏魔锏,便伸手将那锏拿出来,插在腰间上,也不要那盒子了,直接从擂台上跳下来。
台下一众二阶弟子簇拥了过去,纷纷道喜。
朱达之乐呵呵的拨开人群,朝着唐翳挥手:“我赢了!”
唐翳迎上去,笑道:“朱师兄,你可真是厉害得很,连三阶的师兄都被你胜了。”
朱达之大手一挥:“什么三阶四阶,我统统不放在眼里。”
他自己赢了比赛,也不散开,只拉着唐翳钻到擂台最前面去观战。
忽听一个柔柔的声音笑道:“朱师弟,恭喜你旗开得胜。”
侧头一看,却是华清站在人群最前面,看到他挤上来,便含笑与他说话。
朱达之“哦”一声,有些不自在的看了看天:“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那人剑术太差罢了。”
华清微笑道:“我适才看得很清楚,朱师弟的应变能力出人意料,若场上之人换了是我,也不知是否能抵挡得住呢。”
朱达之讪笑一声,没有答话。
唐翳因看到华清身上也带了剑,便问道:“师姐一会也要上场比赛吗?抽到几号?”
华清将手中对牌拿给他看了,笑道:“我的号数还要靠后些。”
唐翳看到她牌上的数字写着“二十二”,盘算了一下时间,想着应该还要等上好一阵。
忽听人群中轰然爆发出一阵喝彩。
唐翳抬头,擂台上不知是谁使了一招“万剑归宗”,霎时间剑影幢幢,光华耀眼。
华清点头赞道:“好招!”
朱达之抱着胳膊,冷眼瞧着:“不过都是些花架子。”
三人凑到一处,在台下观战。
唐翳心气平和,又不曾参赛,只觉得台上人人均打得不错。
朱达之对台上之人的剑招大多不屑,点评以嘲笑讥讽居多。
华清偶尔插几句话,说得倒十分中肯。
不知不觉比赛已经过半,一时尚喜叫了号,喊到华清的名字。
华清朝两人恬和一笑:“我先上去了。”
唐翳素喜华清的柔善秉性,心里也希望她赢,忙冲她加油打气:“师姐,你一定会赢的。”
华清抿嘴笑道:“那可不一定。”刚要上台。
朱达之迟了半拍,叫道:“小心,加油。”
华清回头冲他一抱拳,御剑翩然飞上擂台。
尚喜忙朝她躬身行礼:“师姐。”
华清微笑还礼。
尚喜走到擂台边缘,将华清的名牌挂上去,然后去翻另外一个牌子。
华清抬眼,看到对牌上赫然写着华裕的道号,脸色微微一肃,握剑的手下意识收紧了些。
尚喜朗声宣读对阵名单,邀请华裕上台。
唐翳听说与华清对阵的是华裕,暗自心惊。
华裕的剑法他是见过的,能够负责二阶弟子的剑术课程,就可见他在剑术上造诣已非同一般。
朱达之听到华裕的名字,本来一直抱住胳膊的双手不觉放了下来。
等尚喜第三次念出他的名字后,华裕方才御剑,在擂台上转了一圈,稳稳落在台上。
华清单手持剑,举到眉间,然后双臂一环,朝侧边一推,做了个“朝拜金顶”的起手式。
“师兄,师妹今日斗胆,向你讨教剑法。”
华裕淡淡“嗯”了声,隔了有会才道:“师妹不必客气,请——”
这个请字出来,他浑身真气运转,衣袍全部飞扬而起。
他一手执剑,一手猛然张开,一道极盛的白色光芒瞬间凝出,在空中旋开半个弧圆,晃花了所有人的眼睛。
随后,他长剑抬起,缓缓在空中搅动,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迅猛,四下风声呼啸,只见得剑光夺目,狂风乱舞。
突地,狂风化作一道龙卷,自剑光的中心奔涌而出,袭向华清。
华清手捏剑诀,凝神静气,一身素色衣裙被狂风吹得张扬而起。在龙卷即将袭来之时,她翩然闪身,手中长剑发出莹绿的浅光,宛若一池柔波般,荡了出去。
随后,她整个人也借着这股狂风的力量,飞旋而起。
擂台下众人一片叹息。
不知是惋惜华裕这一剑落空,还是感慨华清的身法灵动,闪避得法。
这是天若宫正式入门弟子间的对决,与前面的刀光剑影肉搏力斗不同,这场比试,更像是双方相互斗法,看似平静,实则更加惊险万分。
华裕一剑落空后,手上的龙卷一收,微微抬眼,望向御剑半空的华清。
华清毕竟也是天若宫的关门弟子,他本不指望一剑就能将她打败。
这一剑出得声势浩大,不过是为了在众弟子中立威。
唇角微挑起丝笑,华裕剑尖朝上,凌空一指,身子跟着盘旋而上。随后,他曼声吟动咒诀,身形忽然一化成三。三个人,动作划一,三剑齐出,笔直朝着华清冲去。
华清身子朝下一沉,再次闪避开去。
华裕似早已料到她会躲开,三道人影再次合为一体,半空中倏然转身,倒纵而下,催发出漫天剑气,有如天河怒决一般倾泻而下。
华清在潮水般奔涌而来的剑气中艰难抬头,竖起剑尖,二指在剑身上一抹而出,同样念动咒诀,身边绿色的咒文浮现,在她周围,形成一个圆盾。
然后,她抬掌,一掌推出,迎着华裕的剑气,生生抵了过去。
绿光越来越盛。
两股光亮碰在一起,此强彼弱,此弱彼强。
擂台上一时焦灼万分。
朱达之双手握拳,目不转睛的盯着场上的变化,居然出乎意料没有再喋喋不休的点评。
唐翳掌心沁出了冷汗。
突地,华裕清啸一声。
白色的剑光蓦地收窄,变得尖锐难挡,一剑刺破华清身前的青盾。
华清左手一抬,飞出八道符箓,迅速修补裂痕。
华裕神色阴郁:“师妹只守不攻,那便没什么意思了。”
擂台比赛,终有时限,华清若只一味闪躲,似这样比下去,短时间内定不会分出胜负。
一眼瞥见台上计时的沙漏,比赛时间已去大半,华裕心中焦躁起来,暗悔当初为了造势,浪费太多精力使出那招“风卷龙起”。
转念一想,台下那么多人看着,我若久攻不下华清师妹的青盾,岂非惹人笑话。
念及此处,他长剑急收,袖中五道灵符齐出。
华清看他要引符箓,脸色微变,长剑一旋,化作千万片竹叶飞卷而出,想要趁他咒诀未成之时,将那五道符箓绞碎。
“算盘打得倒好,可惜晚了!”华裕冷笑一声,长剑一横,五道灵符光路一闪,在空中凝成巨大的岩石,朝着华清直压下去。
台下,唐翳大惊失色。
朱达之身子前倾,一手无意识的抓紧了唐翳的肩膀。
华清整个人已笼罩在岩石之下,无从躲避。
突地,她长剑倒插,双手持起印结。
台下静得出奇。
谁也不知关键时候,华清为何忽然弃剑。
抬头,擂台上方御剑观战,负责场上的安全事宜的紫渊、静渊二人却依旧身形凝滞如山,没有要施救的动作。
岩石压下,华清倒插于台上的碧枝剑忽然迎风暴涨数尺,绿光迅速蔓延开来,伸出无数绿枝,自各个方位穿透岩石。
岩石砰的一声,在空中炸成粉碎。
华裕脸色极沉,他急欲取胜,却忘了华清这柄碧枝剑本身就是以木为灵。
以木克土,来势正好。
场上当当钟响,比赛时间已到。
华清轻出口气,抬手收剑,朝着华裕盈盈一拜:“师兄承让。”
这一场比赛居然不分胜负。
华裕脸色极其难看,只冷着脸不言语。
尚喜讨好的走过来,朝着二人连连拱手:“师兄师姐剑术精绝,酣斗许久,仍是平手,真是让我等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