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姜满和慕容徵冰释前嫌,再续师徒情缘。
姜满说自己跟不上课上的内容。
慕容徵便让她每日下午在厨房做完活儿,再来潇湘居处听课。
她今日不是第一次来这里,是第二次。
第一次她来这里的时候,外面并无人把守,门外只有一个长得跟话本子里说的‘仙男’一样的蛇蝎美男,把她用分筋错骨手狠狠教训来一顿。
姜满本来以为,自己在短时间内是不会见到那个叫金翼的蛇蝎美男的。
没想到,她一踏入潇湘居的主堂里,还没来得及感叹这个房子大得离奇,慕容徵就吩咐青翼把所有人唤来。
本来站在一边给慕容徵侍奉茶水的青翼笑意僵在脸上,他恭敬道是。
没过一会儿,潇湘居的主堂台下站了乌泱泱的人,最下面是穿着统一服饰的下人,男子穿黄褐色,女子穿鹅黄色。
往上推,服饰越来越精致,颜色也越来越好。
第一排只站了两个人,一个是仿佛浑身都结冰的金翼,另一个是笑嘻嘻的青翼。
他们二人一高一矮,都是身高腿长型的,走出去实是一道亮眼的风景。
慕容徵站起来,立在原地。
台下众人不管是身姿、神色,都挑不出任何错误,他们恭谨,稳重,室内静悄悄的,像墓室。
慕容徵冠发皆整,他换了一身细竹枝杭绸直裰,腰间用一条白玉腰带一扎,腰腿连接处利落清爽。
他眉目深邃,俊美无俦,窄袖的手向姜满所在的方向一指,声音淡淡的却不容反驳:“此是我首席大弟子,见她如见我。”
台下众人垂手,神色恭谨道:“是!”
待几人退下,室内只有师徒二人在窗边对坐。
潇湘居邻水,宽大的木窗扉大开,窗外有湖,山上湖实在罕见。
湖面轻烟薄雾,宽大肥厚的碧荷叶青黑沉沉,半开未开的粉白色菡萏与荷花苞亭亭中通。湖面有几只木质小舟,上面有穿着青色衣裳的女孩儿采莲子与菱角。
姜满与慕容徵隔着对面一张宽阔的青碧色楠竹木书案对坐,二人中间放着一本书,翻开了第一页。
书案上摆着一只高脚天青色瓷盘,上面是新从湖水里摘下来的菱角子,绿油油的外皮。
姜满摸了一个下来,两只手轻轻用力,咔啦一声就把长得像牛头一样的菱角掰开,露出了里面粉嫩白脆的菱肉。
她伸手递给正在仔细查看她刚写好的功课的慕容徵他一愣,接过。
姜满笑嘻嘻,说:“夫子看累了吧,吃点菱角下火吧!”
慕容徵:“……”
他低头,见到手中粉嫩露怯的菱角,觉得那样的粉腻的颜色像少女含羞。
他没有吃,反而把菱角放在书案上,又将面前的纸转了了个方向。
他指着纸面上流畅飞舞的行书,说,“阿满,这个字上考场要吃亏。”
姜满之前来黑白学宫面试的时候就听院长说过了,她点点头:“我知道,但是我只会这一种写字的方法。”
慕容徵一愣,他奇怪地看了面前坦坦荡荡的少女一眼,觉得她真的与他以往记忆中的贵女是完全不一样的存在。
贵女们都是还没学会站立,就得学会拿毛笔,路都没走稳,礼仪已经学得八九分。
个个都是千金贵体,书香门第饮金馔玉似的养大。
不像姜满……
野草藤蔓一样,宛如天然生成,不经雕琢驯养。
她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因为她是个女子,她有天一样高大的志向,因为她是家中的长女。
慕容徵眼眸一暗,他起身,下一瞬高大的身子看上去就像是直接覆拥住了她一样,他扶着她捏着毛笔的手,舔舔墨汁,运力写了两个字。
她毫无察觉,看着白纸上结体方正,雅丽如雪惹山柏的楷书,是她的名字:姜满。
与旁边飞扬恣意的行书不同,这是一眼就能看懂的字,且一笔一划尽显功力。
姜满心热,十分羡慕他的好字,她连忙侧过脸,目光灼灼地看向他精致的眉眼。
她勾起唇角,眼眸湿润地看着他,声音轻柔:“我要学这个,求夫子教我。”
他看着这朵盛开在怀中的山茶花,如泣露,如轻绽。
他心中微动,声音温缓了几分,他说:“好,阿满,我教你。我把我会的,都教给你。”
门外端着托盘送茶点的青翼,蓦然见到这一幕,一愣,随即神情复杂地退了出去。
他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外,檐下的青铜风铃被风吹拂而过,掀起弧线,伶仃当啷,煞是好听。
是风动,还是铃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