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满在潇湘居待到了傍晚,直到漫天的彩霞布满了整个西方,金黄色的落日即将西沉。
姜满似乎注意门外,站成两排的身穿鹅黄色窄袖长裙女婢们与捧着托盘鱼贯而入。手边有一扇楠竹制成的窗扉有余光透入,碎竹纹影落在白色宣纸上,煞是好看。
不一会儿,姜满就闻见了勾人馋虫的香味,她是做菜的老手,每当碰见好闻的饭菜,总归是要分析分析做菜的厨子是怎样做的。
正因如此,她这一愣神,就被对跪坐在身旁为她讲解书中释义的慕容徵发现了。
他停下了手中一把青绿色的小型楠竹戒尺的动作,先是不动声色盯着目光失神地望着纸面的姜满。
她的脸逆着光,轮廓清丽流畅,睫毛长得像一只颤动的蝶翼,粉白的唇微启。
他挪不开视线,觉得心里像被一簇毛茸茸、蓬松松的大尾巴挠痒痒,心神荡漾。
“阿满。”一室静谧,他唤她的名字。
她被这声音吓到,像炸毛的狸猫背部紧绷地看过来,两个人的视线相接。
她看见他身后不远处,博物架上有一尊铜质金银错工艺的博山炉,夕照中,有一缕蓝白色的烟雾从高低起伏的山形溢出,有一股凉丝丝的香味萦绕身侧。
慕容徵见她这样,以为被自己吓到,他轻轻绽开笑意,眉目温和:“阿满,你在我身侧,怎么总是走神?”
他的脸型窄而长,眉目深邃,鼻梁高挺,不笑的时候,如磐石坚毅冷峻;一旦笑时,便如天际明亮风流的风月,令人动容。
她也憨笑,“不是夫子讲的不好,是我上课不专心听讲。”
他故意问,“是不是饿了?”
她摇头,死鸭子嘴硬,“没有,我一点都不饿。”
话音未落,她的肚子就很不争气的‘咕~'了一声,悠长而清响。
他眼中的笑意更深,随意地将手中的楠竹戒尺放下,站起了身,从姜满这个角度看他,更显得他如一尊巍峨笔挺的高山。
他垂眸看向她,说,“陪我一起用饭吧。长者赐,不敢辞。”
姜满微囧,他现在不像是在桃源县被她捡回家如小猫样无依无靠的小少年了,他有学识,有品貌,更有家财万贯,能呼奴饮婢,这是他的底气。
所以,她能很清楚感受到他身上的上位者气息,这是一种他们发话了,被点到的人就不能再拒绝或是抗拒。
姜满也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搁在书案右上角摆放的一只青玉海水游龙纹笔架上。
她要收拾纸笔,却已经被转身走远的慕容徵不容抗拒的一声“过来”给叫住,他侧过身子看着她。
她只好站起身,跟上他的脚步。
本以为下午的众多伺候的奴仆已经开眼了,她随他转好几圈,路过一片水榭,来到了湖心中间的一只亭子上。
亭子中间有一套楠竹圆桌,还有两只仿造黄花梨小圆椅的模样的竹椅,一东一西对坐。
桌上摆放了几盘时兴的菜品,诸如野鸡崽子汤、风腌果子狸、糟鹌鹑等,茶饭糕点如桂花糖蒸新栗粉糕,果盘里是碧绿脆生的菱角和鸡头,二人面前都摆着一碗莲子粳米粥【1】。
慕容徵刚坐下,就有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婢子端着一只仿荷叶模样的天青色瓷盆,他面色如常地拨水净手。
她的面前停着一只跟他那边一样的瓷盆,她学着他的模样净手,然后另一个婢子递过来一方浅青色的软绵帕子,擦了手,又有人来布菜。
她看着用饭时,忙忙碌碌的婢子们有条不紊地伺候,记忆有一瞬间的恍惚,她初入肃王府,被崔王妃一点点调教用饭的礼节,也早就习惯了人伺候用餐。
自重生以来,自己动手,反而最是松泛。
姜满用着饭,想到了慕容徵这样一个精细的少爷公子,在她家大杂烩似的用餐......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心中些许微澜。
慕容徵问:“阿满,为什么叹气?饭菜不合胃口吗?”
她摇头,说,“饭菜很好,我很喜欢。”
她没有直面他的问题,叹气总归是有感而发,心事总是有感而发,哪里就能随随便便示人?
两个人就在寒湖月下用完了晚饭,前后都有一个婢子手里拎着一只晶莹剔透的水晶灯,照着脚下的路。
姜满吃饱喝足,准备跟慕容徵告辞了,“我走了,夫子。”
他说,站住。
她直接望向他,不解。
他拿起托盘里一只小巧的水晶灯,边说:“过几日就是分班考试,你要好好把握。”
原来是为这个,她说,“我知道了,我一定努力考进甲班。”
他被她信誓旦旦的保证逗乐了,他把灯递给她,白玉雪葱一样的大手捏着青绿的水晶灯手柄。
他笑时,流畅的眼型弯弯,纤长的睫羽如同蝶震,“尽力即可,我自然信你。”
她想,这个便宜夫子是真对她好哇,适才他看夜色漆黑,他见她自身要走,就蹙眉命人拿灯来。
她问,拿灯来做什么?
他神色淡淡道,我送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