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砚雪说话时没有大的波动,语气平缓而耐心,让人情不自禁地产生兴趣,期待他下一个字会说什么。昭昭与王毓芝对视一眼,俱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赞赏。
王琬虽然性情火爆,脾气一点就燃,但不是听不懂好赖话的人,她清楚地知道从长远来看宋砚雪的提议是正确的,但情绪却不由自主地纠结起来。
这几日,每当她躺到床上,一闭眼就是卫嘉彦将她护在身下时坚毅的面庞。
起初她是羞耻而气愤的,卫嘉彦怎么敢当着所有人的面这样对待她,可是一想到那辆撞得粉碎的马车,后怕的情绪袭上心头,渐渐的那些愤怒都转变成一种陌生而酸涩的感觉。
她像是得了什么病,刺绣想的是他,吃饭想的是他,午夜梦回也是他......
从小到大,没有任何人像卫嘉彦一样恐吓她,又不计前嫌地救了她。临州的人背地里给她起了个母夜叉的称号,所有人对她避之不及,细数起来,只有卫嘉彦没有被她吓走。
王琬渐渐垂下头,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谁说我厌恶他了......”
“这么说,王娘子喜欢世子了?”宋砚雪忽然道。
王琬急急否认:“谁喜欢他!我怎么可能喜欢那个莽夫!”
谈话进行到这,在场谁人看不懂,王琬是口不对心,喜欢又不想承认。
昭昭悬着的心放下,凑到宋砚雪身侧道:“差不多就行了,宋郎君别把人逼得太紧了。”
宋砚雪侧身避开她的靠近,欲言又止,看向她的眼神纠结中带着犹豫。
昭昭不解地歪了歪头。
宋砚雪玩味地勾起唇角:“还不够。”
他轻咳一声,似叹息似遗憾道:“那便是不喜欢了。既然如此,我立刻回侯府将王娘子的心意转达与世子。世子不是乘人之危的人,此事因他而起,连累王娘子被人污了名声,就算被侯爷打死,也一定会退了婚,绝不会强娶你。王娘子大可放心。”
昭昭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又不敢破坏他的设计。
宋砚雪已经站起身,回头道:“我们走。”
王毓芝“哎”了一声,疯狂扯动王琬衣袖:“大姐姐,宋郎君他们要走了,莫要因为一时意气错过了大好姻缘。”
王琬深吸一口气,坐在原处死死瞪住宋砚雪的背影,像是要将他看穿。
“站住!”
宋砚雪脚步一顿,然后推开门往楼下走。
昭昭不经意回头,看见王琬剧烈起伏的胸膛和猩红的双眼,明明是个刚满十七岁的小娘子,却被逼到这个份上,连她都忍不住心软,被宋砚雪斜睨一眼,才磨磨蹭蹭跟上他。
下楼的脚步声响起时,王琬心底的那根弦断了,她慌乱地冲到楼梯口,对着宋砚雪决绝的背影怒吼。
“宋砚雪,我叫你站住。不就是因为那日我骂了你,你表面上大度,实则心中不平,非要逼我拉下脸皮说出心底话。好,我承认,我喜欢卫嘉彦,我愿意嫁给他!你满意了吗?!”
二楼的雅间坐满人,王琬的声音尖细而具有穿透力,一时间所有人都从包厢里跑出来看热闹,楼梯口被围地水泄不通。
众人一看说话的是太傅家的长女,讨论声如蜂群来袭,刹那间沸腾起来。
“原来不是卫世子冒犯了王娘子,是王娘子早就心悦他。”
“王娘子大胆示爱,坦荡不输男子,真真是女中豪杰。”
“卫世子亦是相貌堂堂,武功高强,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
背后人潮汹涌,昭昭抬头望向并排的宋砚雪,他无波无喜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得逞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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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宋砚雪主动与昭昭搭话:“今日王娘子当着众人的面将心意宣之于口,两家的亲事再无转圜余地,烦请小娘子转告世子,让他莫要逞强,免得受皮肉之苦。”
“宋郎君以后叫我昭昭吧。”经此一事,昭昭对宋砚雪多了许多复杂的情绪。
她先入为主地认为宋砚雪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如今才知晓自己的狭隘,宋砚雪不仅口才了得,琢磨人心的本领也极其强悍。
对于这种城府深沉的人,她向来是敬而远之,可宋砚雪是卫嘉彦最好的朋友,虽说不至于讨好他,但至少留下个好印象。
宋砚雪严肃道:“你是世子的房里人,共乘一车已是僭越,还是避嫌得好。”
昭昭顿时无语:“……宋郎君还真是心直口快。”
马车摇晃着驶离东市,来到穿花巷子,宋砚雪从容下车,走出几步实在忍受不了,又倒回来拉开帘子。
“宋郎君还有什么事吗?”
他指了指昭昭的脸,无奈道:“你下巴上有块泥。”
昭昭:“……”
为什么不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