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洛洛的眼皮颤抖着,似乎耗尽了力气,缓缓合拢。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因为高烧而泛起的病态潮红,以及嘴唇上干裂的血口。
那只虚弱的念兽在他头顶上方有气无力地盘旋,洒下的微光映着他苍白的侧脸,竟透出一种诡异的、破碎的宁静。
他攥着我的那只手,手指痉挛般收紧,骨节用力到发白,那力道几乎要捏碎我的指骨。灼人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烫得我皮肤阵阵刺痛。
他喉咙里发出一阵模糊的咕哝,像是在吞咽什么,又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然后,他侧过头,脸颊无力地蹭着地面冰冷的尘土,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那不是笑容,绝不是,更像是一种剧痛中扭曲的肌肉牵动,或者是一种……心满意足的喟叹?
这个念头让我遍体生寒。
他有什么可满足的?
告诉我一个莫名其妙的名字?用这种濒死的状态抓住我?
还是说……他认为这样,就能在我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无论是恨还是别的什么,都永远无法将他抹去?
荒唐!可憎!
我猛地想抽出自己的手,这触碰让我恶心!
但他的力气大得惊人,那是一种濒死之人爆发出的最后执念,死死地钳制着我。
黑暗中,他断断续续的呼吸声粗重得吓人,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嘶哑的杂音。
他不再说话了,只是那样抓着我,滚烫的体温透过接触的皮肤,蛮横地侵入我的感知。
周围是死一样的寂静,只有那条快要消散的念兽还在发出最后微弱的光芒,以及他喉咙里偶尔泄露出的、压抑不住的细微呜咽。
年轻时的库洛洛确实是那般锐气毕露,不可一世,是后来游历各国,在无数生死边缘和人性幽暗中打滚,才将那份外放的锋芒沉淀为如今的深不见底。
最初那几年的急切暴怒,全是冲着寻找酷拉皮卡而去。
后来怒火渐渐冷却,转为隐忍的残酷,不过是因为寻觅经年,希望渺茫,连唯一的执念都快要失去色彩,生活自然变得乐趣寡淡。
直到那一刻——他被酷拉皮卡用锁链捆得结结实实,像丢弃的货物般扔在车厢后座。
狭窄的空间里,库洛洛却毫无阶下囚的自觉,一双黑眸亮得惊人,目光贪婪地胶着在前方驾驶座上那个金色的后脑勺上,几乎要灼穿空气。
他甚至微微挣动着身体,喉结滚动,恨不得立刻凑过去,狠狠嗅闻他身上那令自己躁动不安的气息,哪怕下一秒就会被那人厌恶地揍飞。
他太兴奋了,脑袋明明还悬在脖子上摇摇欲坠,痛感尖锐,却抑制不住那份失而复得的狂喜。
“终于让我找到你了……”他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血腥气,脸上青紫交错,嘴角裂开,狼狈不堪,却硬是扯出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对着前面那人的背影低语,那语气熟稔得令人头皮发麻:“大、骗、子。”
他毫不在意嘴角的伤口再次裂开,血珠争先恐后地渗出,只是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死死盯着酷拉皮卡的侧影,无声地宣告:“没关系,这些伤不算什么。”
心底的声音却在疯狂咆哮,带着积压了十几年的怨与狂热:“等着吧,我会还回来的,连本带利的!十几年前的那一切……全都还给你,酷拉皮卡!”
是贝奇!
脑子里轰然炸开,一片灼热的空白。
我僵硬地低头,视线死死钉在他那张因高烧而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上。胸腔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闷痛沿着肋骨蔓延开来。
那个被我视若亲子、悉心照料过的“贝奇”……竟然一直都记得?!
他从那个流星街出来,第一个目标……就是去找我?
然后……然后就因为这个?!
就因为这该死的、被他扭曲的过去,他屠灭了我的同胞,剜出了他们的眼睛,将我拥有的一切焚烧殆尽?!
我那时候……难道对他还不够好吗?
我倾尽所有,把我认为最珍贵的东西捧给他,甚至动过念头,想将族里传承的衣物赠予他……
他凭什么?!凭什么这样回报我?!
怒火烧穿了理智,我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他的头被打得偏向一边,脸上立刻浮起清晰的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