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就真的只是一句政见不合?
宋知明今日身着楚湉初见他那日所穿的红色袍子,挺拔的身姿下却透着狠厉的气息,楚湉不敢再直视他第二眼。
她也终于明白了谢府门口见到他时,他为什么身上除了甘松和龙涎香,还有其它不协调的气味。
那是长年累月沾血,洗不掉的血腥味。
楚湉忍不住蹙眉,眼里不自觉流露出厌恶之色。
仅剩的烛火快要燃尽,很快用人送上新的来,宋知明接过了那只那点燃的蜡烛,橙黄色的光亮随着他的走动而晃动。
楚湉怕黑,目光紧紧追随着他手中的烛光。
随着宋知明的止步,原本隐匿在黑暗当中的一整面墙被照亮。
刹那间,楚湉的双眸不自觉瞪大了。
那整整一面墙,竟密密麻麻挂着各色的刑具,楚湉从未见过这些,却不妨碍根据它的形状而辨认出来,有带铁刺的鞭子,夹手指的拶子,还有尖锐无比的铁钳……
无一例外的是,上头或多或少沾着或是已经干涸或是新染上的血渍。
单单只是瞧着,楚湉都仿佛切身体会到了那扎心的痛意。
宋知明的手指隔着空气从上头的刑具抚过,“啧”了一声,“不怪谢大人嘴硬,大理寺还是留了情面,咱家这就给谢大人挪个窝,去东厂换点新的花样尝尝。”
“不过大理寺这拶子总还算不错,可惜用在女子手上才更好。”
他的视线轻飘飘的略过楚湉,停留在谢忠身上:“谢大人见多识广,应该听过这物的用法吧?把柔弱无骨的纤纤玉指塞进去坚硬的檀木之中,刚开始并不会疼,随着绳索拉紧,才能体会到钻心之疼,到时候便会像那柔软的杨柳枝一般随风摇曳。点点红梅染上去,大抵十分好看。”
楚湉猝不及防对上了宋知明的眼睛,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目露警惕地看着他。
明明并未触碰到那些刑具,却已经有识眼色的太监送上了干净的帕子呈上来:“大人,净手吧。”
宋知明微微抬手,拈住一角接过去,不紧不慢地展开帕子,一根一根擦拭着,动作慢条斯理,连指缝都不放过。
太监恭敬地立在一旁,等着他净手完,把帕子收走。
宋知明爱洁,几乎是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他们这些伺候的下人也不敢催促,只默默地等着。
楚湉真不知道有什么好擦的,他要是真的如此厌恶这些脏东西,何必让别人受刑?但她这些腹诽只敢在心里悄悄说,她到现在还留着条命,自然是要好好活着出去才行。
伺候的太监没等来宋知明伸手,怎么也没想到提督大人手腕轻轻一扬,竟直接把擦完手的帕子朝着角落那名狱卒丢了过去。
不偏不倚,正好砸在楚湉脸上。
她翕动鼻尖,全是冷冽的甘松气味,她下意识地接住,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擦擦。”宋知明言简意赅。
楚湉不明所以,让她用这狗太监擦过手的帕子,若是放在平时她定然不会多看一眼,眼下到了这样的境况,她依旧不情愿。
方才她全然忘了衣袖被茶打湿的事,若不是宋知明出手,她还不会发觉原本温热的水早就凉透了,湿哒哒地黏在她的手臂上。
然而比起宋知明此刻注视着她的眼神,这显然并算不上什么事。
他的目光冰冷,缓缓地扫过她的手。所到之处,楚湉只觉一阵恶寒,鸡皮疙瘩瞬间爬满了全身,好似有一条冰冷滑腻的蛇正沿着肌肤蜿蜒爬行。
楚湉强忍着心中的不适,把那帕子收起来,轻声道:“多谢大人。”
小太监却看出了她的不识抬举,提督的赏赐,天大的面子,她迟迟不动是何意,难不成是嫌弃?那可真是不要命了。
被几道目光齐齐注视着,楚湉僵直着背脊,缓缓抬起手,手中的帕子像是有千斤重。
如此简单的擦拭动作,她却仿佛很生疏,只一昧机械地重复着。
饶是如此,雨后嫩笋一般的十根手指却分外吸睛。指甲圆润晶莹,透着粉色的光泽。
纤长的手指轻轻弯曲又伸展,指节微微凸起又平复,一举一动都让人挪不开眼。
小太监的呼吸不自觉一滞,想不到这御卒竟有这么一双妙手。
宋知明嘴角却噙起若有似无一抹笑意:
“这手生得漂亮。”
“真适合尝尝拶子的滋味。”
他缓缓踱步至楚湉跟前,捏住楚湉的下巴,迫使她的视线与他平齐。
楚湉直视着他,竭尽全力保持着镇定,身子却无法克制地紧绷起来。
宋知明手指收紧,明明已经掐出一片红痕,楚湉依旧不动。他倾下身子俯在楚湉耳畔,感受着她隐忍的颤抖。
忽然嗤笑一声,一字一句道。
“还要再演下去吗?”
“楚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