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房门关上,叶无患随手翻阅册子又扔回案上。
蛇因如幽灵般从阴影中浮现,压低声音道:“主人,还有一事……那温静流摘下面具后的容貌,同十年前竟毫无二致。”
“哦?”叶无患眉头微挑,从笔架上取过两支狼毫,又铺开两张空白卷轴,“把他们画出来。”
蛇因自幼精于丹青,寥寥数笔便勾勒出一位俊逸非凡的年轻男子。但画到第二人时,他手腕微滞——当时那人始终半掩在阴影中,面容看得并不真切。
察觉他停顿,叶无患锐利的目光扫来。蛇因急忙展开第二张卷轴,心中暗忖:主人要抓的是温静流,想必早忘了另一人模样,那二人向来形影不离,只要能擒住温静流……
他蘸墨挥毫,将白日里见过的几人相貌拼凑在一起,画出另一个男子的模样。
两张画像呈上时,叶无患盯着第一幅冷笑:“这张脸……简直和温怀溪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哼,令人作呕……”
说罢,厌恶地将画卷扔在案上,抓过一支笔在底下疾书数行,“叫叶胜过来。”
“遵命。”
主人果然没有怀疑,蛇因安心地退下了。
少顷,一位衣着华贵的少年迈步进了书房。
少年眉目如画,唇若涂朱,内着明黄箭袖曳撒,外罩白色半袖罩甲。腰间蹀躞带上悬着的飞廉腰牌随步伐轻晃,衣袍上凤凰暗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长发以白玉冠束着一个高马尾,整个人透着世家子弟特有的矜贵气度。
“见过掌门。”叶胜合拢手中的白扇子,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叶无患搁下毛笔,走到他面前,笑容和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对自己的爷爷何必如此见外?”
叶胜脊背微僵,嘴角扯出一个略显生硬的笑容:“爷爷深夜召见,不知有何吩咐?”
“我让你找的那颗珠子,可有进展?”
叶胜低头收起笑容,心内暗骂:灵州这么大,十年前叛徒盗走的东西,你养的那些妖人掘地三尺都找不到,我才搜寻半月,能有什么线索……
见他不语,叶无患摆摆手作罢。叶胜刚松口气,却见老头拿出了一块乌木令牌。
“你可认得此物?”
令牌正面刻着叶家飞廉图腾,另一面刻着一足牛的纹样,名为夔牛,乃风伯飞廉的侍从,是叶家供奉了千年的灵兽,叶胜私底下把这一只脚的丑东西叫做“丑黄狗”。
这正是云门宗最高级别的“四海十州追杀令”,由掌门的贴身亲信发号施令。不过自他记事以来,此令已有十几年不曾发出过。
叶无患又递来两幅卷轴,叶胜展开细看,画中是两个陌生男子,下方密密麻麻记载着生平。
“温氏余孽温澈,字静流……颜氏叛徒某……”
温静流的名号他自然听过,卷轴上写着的同他所知相差不远。
那人是勾结魔教的温氏余孽,十多年前,明明死于陆家之手却又离奇复活,屡次从修真盟的围剿中脱身,此人神出鬼没,死在他手中的正道修士不计其数。
另一颜氏弟子的事迹,叶胜也略有耳闻。他本是流放到歌山的颜氏罪人,受温静流蛊惑闯下大祸,本该被送到叶家的无方牢狱中镇压,却在押送路途中神秘消失。有传闻说,他早在多年前便死在了颜氏剑阵之下。
叶胜不由对这姓颜的叛徒生出了一丝怜悯,被同宗人驱逐、受人蛊惑、被修真盟追杀……却连名字都不配留下。
转念又觉蹊跷:他今年十七,画中二人的相貌看着与他差不了几岁,如何能在十多年前便兴风作浪的?
“带着你的人,把通缉令散出去。”叶无患声音威严。
“是。”叶胜没有多问,收起令牌和卷轴。
叶无患又将案上一册文书推来:“空明山中近日出现了异变,这是底下发来的请援书,你也带人去看看。”
叶胜接过册子,心内暗骂,思索着该如何推脱。
“爷爷,探查寒血珠之事我已分身乏术,加上这通缉令……空明山之事,你看要不要,派你手底下那些妖……奇人门客去?”
“陆家派去的人已经在路上了。”叶无患捋着胡子,“陆仪那孙子与你同龄吧?记得是叫……陆希夷?”
叶胜飞快接话:“空明山之事我会亲自带人去解决爷爷放心我定不负所托。”
叶无患眼尾笑纹舒展:“甚好,务必要将此事办妥。”
“是,我知道了。”叶胜低头,掩去眼中烦躁。
叶无患突然伸手捏了捏他肩膀:“最近是不是瘦了,要三餐依时,多吃点肉。”
叶胜不自然地缩了缩身子,连退两步:“多谢爷爷关心,若无其他事,我便先退下了。”
“去吧,早些休息。”
待脚步声远去,叶无患走到墙边拉开了檀木柜。
抽屉一侧,几页散落的书页堆叠在一起,另一侧整齐地排列着十几个巴掌大的金瓶。
他清点了一遍小金瓶的数目,随手拈起一个在掌心把玩。
“温静流啊温静流……为何你不能像你那短命的爹娘和姐姐们一般,乖乖去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