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不仅是柏大,葛肖庞也愣住了。沈邈见状倏尔一笑,将手从柏大掌中抽出来,顺手挤了手消均匀涂抹在手上,连在指尖、指缝及手腕都没有落下,细细搓着,柔声道,“瞧你俩,开玩笑的。我的意思是说,想夜里辛苦柏先生陪床。”
“毕竟甄女士肚子大,日常起居看起来不太方便。夜里人手不足,有什么需要照应的地方,身边有人能搭把手。”
“如果有什么异常的地方,也请您及时向我们反馈。”
沈邈说罢对着柏大礼貌一点头,拎着葛肖庞衣领往办公室,“走吧‘有理先生’,该回去让我的白大褂物归原主了。”
待二人行至走廊尽头,葛肖庞回头看了一眼,见柏大仍站在原处。逆光下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不知为何葛肖庞仍有种明显被饶有兴味打量着的感觉,像在被某种兽类窥伺。
他瑟缩了下脖子,小声唤道,“沈老师……”
“嗯?谁是沈老师?”沈邈笑睨了他一眼,食指放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呃……”葛肖庞卡住了,让他对着沈邈叫“葛老师”实在是说不出口,憋了半天才从鼻子里哼唧了一声,“哥……”
“好乖,怎么了?”
“……你不觉得这个柏大有问题吗?”葛肖庞又往护士站看了一眼,见柏大终于转过身往加3床那边走了,背后蛐蛐人的罪恶感才小了一点,“咱们刚进考场的时候,不是说每个小组独立考试?为什么他也在这里?系统bug了?”
“可能是在不违背公平性原则的前提下做了一些改动,”沈邈不慌不忙答道,“而且,他没有白大褂,即使跟我们在一个考场,也没法作答。”
“如果想顺利参与考试,他只能选择加入我们。我刚刚不是已经给他机会了么,就看他能提供的价值够不够我们带上他了。”
葛肖庞这才回味过来沈邈所说的“陪床”是什么意思,悬着的心稍稍回落,“也是,主动权在我们这儿就不着急了。说起来我很久没上过临床了,印象里当初实习跟的产科师姐们都风风火火,每天拿咖啡当水喝。办公室是永远找不到人的,早餐是永远没空吃的,签名是永远看不懂的……”
他一边念叨着,一边推开办公室的门,而后愣住了。边儿的沈邈探头一看,“啧”了一声,“哟,神口马良啊。”
办公室里空荡荡的,桌上到处是堆积如山的病历。电脑一共只有两台,其中一台的鼠标边儿上还摆着一杯正在冒着热气的咖啡,和一个不知道放了多少天的三明治。另一台前面的桌面因为无人使用,已经被溢出的病历夹子堆满了。最顶上还贴着一张纸条,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需急送”。
葛肖庞木然地看着眼前的场景,“那真是开门开早了,我应该再许愿详细一点儿,比如来一个高年资熟练带教老师,孕期保健分娩一条龙,直接带我躺赢这场考试。”
“系统无处不在,”沈邈略带遗憾地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心诚则灵,万一系统偏爱你,许愿池就显灵了呢?”
“……”
沈邈没再理会他,扯了扯他白大褂的领口示意他抓紧脱,便着手查看桌上的病历。他翻得极快,而后在中间几页的时候会突然停留几秒,再倒回去核对前面的某个地方。看了几本之后连里面的详情都不看了,拿起一本瞟一眼就放下。
“这是找啥呢?”
“找甄好好的病历。”
“谁是甄好好?”
“就是我们全村的希望加3床啊。”沈邈翻完一摞又想去伸手够远处的,就听外面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紧接着便是逐渐沸腾的喧哗。
“好像是牟彤……”
葛肖庞话音未落便见沈邈立时直起腰。他疾步上前一把捞过葛肖庞脱了一半的白大褂顺手一披,大步流星往外冲,同时摁住了葛肖庞想跟上来的圆脑袋。
临关上办公室的门前,他压低声音,“工作时间段,没有白大褂别出来。你留在这儿继续找甄好好的病历。”
末了又叮嘱道,“注意住院次数和出院时间。”
配膳间门口已经围了一圈的人,但又默契地留了出餐口的一小块儿空档。沈邈一边说着“借过”一边往里挤,刚扒开人墙就被一股异味儿熏得天灵盖直疼。
实在是太腥了。
像是已经死透了的鱼被反复冷冻和解冻,又放在日光下暴晒之后血水渗出的味道,丝丝缕缕融在空气里,感人肺腑。沈邈觉得再呼吸一下他都能立地成碑了。
那是一堆肉,准确来说,是原料不详、烹饪方式不明的一堆肉块,已经失去了肉原本的颜色和纹理,在白炽灯的映照下反着铅灰色的光。肉的表面勾了一层粘稠的汁液,正顺着盆壁滴落在台面上。
这道菜应该刚端出来不久,盆盖还能看见刚形成的蒸汽水珠。份量给的也很足,小山似的盛在类似于大排档口的大塑料盆里。
不知是由于摆放的疏忽还是人为的碰撞,餐盆一大半都越过了台面边缘,摇摇欲坠。而牟彤手里握着大勺蹲在一旁干呕,完全没发现“肉山”正是大厦将倾的危急存亡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