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就写完,”阿离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兄长方才与我探讨的那处,我仔细想了想,确实按兄长的想法来改会更合适。”
贺之砚眉眼耷拉着,面上分明写了不悦二字,他轻松抽掉她手中的笔:“先喝再写。”
阿离这才乖乖接过来,一口饮尽,小脸皱成一团:“好苦。”
话还没说完,嘴里已被喂了一颗甜滋滋的果脯。
贺之砚擦掉她嘴角一点药渍,语气淡淡的:“像你这般不要命的,明日还得加大剂量。”
阿离干笑一声,点点面前的纸:“不过在担心我之前,还得想想去何处找药,家里的几箱药都见底了。”
染上疫病的人实在太多了,加上未能及时隔离治疗,时间拖得越久,城中得病之人会越多。
贺之砚见她满脸疲累,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走出了书房。
“兄长?”
月朗星稀,蝉鸣阵阵,贺之砚拉着阿离走到院中,指了指地上的东西:“你看这是什么。”
阿离蹲下身,仔细看了看上面写的字,不可置信地回头:“这么多箱药,兄长从何处得来的?”
“不是我,”贺之砚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她,“是辅国公许小姐送来的,还有这封信。”
信是许令嘉亲自写的,看出来写得很匆忙。
她说如今京城商铺关门,普通百姓家的存粮早已吃完,她便开了国公府门,支出她的私库,在门前支起了一个粥摊,派家丁守在那里,来的百姓们每人每日可领三碗粥和三个馒头。
许令嘉忙乱了一日,晚膳后才听说榆阳巷这边开了一家医馆,坐诊的是一个年轻姑娘,她便一下子猜到是阿离,立刻将国公府库房里的药材全数送了过来。
好在许令铖忙于辅佐皇帝处理政务,连日宿在宫中,府中现在就她一个主子,她只需吩咐即可。
原本要送来的是全数药材,可最后还是在厉嬷嬷的好说歹说下,才给自己府上留了一箱。
阿离不由失笑,贺之砚投来疑惑的目光,她笑着依偎进贺之砚怀里,将信仔仔细细读完。
“兄长。”
“嗯?”
她神情动容,仰头看向贺之砚:“京城中可不止我们在做这样的事。”
*
自封城那日,到如今转眼已有十五日,朝廷渐渐将局势控制了下来。
少帝虽然年轻,但善于纳谏,听从朝臣意见,派出医官院医士在城门口设立看诊处,并由朝廷出资负担京城中医馆的支出,又开放国库,在城中多处设立粥厂及病患暂住的院舍,如此城中病患都得到了妥善安置。
而后,又打开关闭多日的城门,将城外聚集的病患分批接入城内,派医士每日诊脉用药。
阿离这处的病患压力便小了许多,而她手中那份可医治时疫的方子也终于成型,她誊抄了一份,让贺之砚帮忙送去了谭松节府上。
当日贺父在贺之砚的安排下假死,是谭院首去验的尸,贺之砚告诉她,他们的小把戏瞒不过谭院首这样的杏林高手,可他却一句话没有说。
阿离承他的情,希望这张方子能救助更多的百姓。
放下手中的笔,她呆坐在桌前,捏了捏酸痛的肩膀,忽然笑了笑。
从前父亲总是对她说,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悲恻隐之心。
如今经历了这些,她才明白,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夜色降临,她带着满身疲惫靠在椅背上,忽然很想父亲,很想离开这里。
如今城门已开,可自由进出,兄长已安排好出城之事,等他回来,明日他们便可一起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
这些日子,多亏了兄长陪在她身边,两人一同面对这些纷杂的事情,好像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虽然有时一整日下来,两人忙得一句话也说不上,可阿离却觉得她与兄长的心更近了。
这样想着,阿离发觉头脑越来越沉,她拍拍脸,大约是这些日太累了,还是早些去歇着,明日再与兄长说这些。
可才站起身,阿离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随后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