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冰雪消融,一年的春天又悄无声息地来了。济河的水面在微风的吹拂下,荡起欢快的波浪。柳树开始抽条,远远望去,似软软的轻烟。三三两两的少女,沿着济河的堤岸迤逦而行。突然,远处的马蹄刺破了清晨的宁静,一队车马在烟尘中缓缓驶来,朝着齐国国都临淄的方向进发。几个赶车的汉子停在路边,让车队先行。
待车队走远,为首的一个小伙子说:“听说是齐王又娶新妃了,是卫国的女子。”
“咱们齐王不是有好几位夫人了吗?”
“是啊,齐王元妃是卫国国君的妹妹,生了太子诸儿,可惜已去世多年;除了元妃,还有莒国的莒氏,鲁国的鲁氏,再加上现在的小卫氏,这齐国宫殿是越来越热闹了。”
“这算什么,我们齐国地大物博,兵强马壮,自然有其他国家上赶着和我们结缔结姻亲。难得的是,嫁到咱们齐国的女子要么德名远播,要么美貌无双。”
一听到美貌无双,几个小伙子都起哄起来:“公孙大哥,听说你家老婆在宫内当差,专门是服侍夫人、公子的,你肯定知道哪位夫人貌美,哪位夫人势强,快快给我们讲一下。”
这个公孙大哥被大家恭维地得意起来,不由得淘淘道来:“最貌美的便是这个莒国的女子了。听说她曾经是齐王跟前最得宠的妃子,可惜自前两年生了一个公主后便失了宠,现在最得令的是鲁国的夫人。听我老婆说,如今莒夫人和鲁夫人都有了身孕,开了春便都要生了。若是哪位生了公子,恐怕宫里夫人们的地位便又要排一排了。”
“要我说,公主再得宠,终归要嫁入他国,最后这些夫人还是要仰仗公子的地位啊。”
。。。。。。
甘棠殿位于齐国宫殿的西南角,殿外栽着梨树,微风一吹,满树的梨花飘落,像春日飘起了雪花。殿里的侍女们望着院外的梨花,不禁也看呆了:“今年的梨花开得真旺,肯定是好兆头,这次夫人一定会生个公子吧!”
莒氏斜倚着门框,用手小心地抚摸着肚子,齐王已经有几个月没有来过甘棠殿了。听说这半月来,齐王除了和部下商议最近联合鲁国攻打陈国的事,余下时间竟都是在卫氏处歇息。那个新来的卫国女子年方十四,年纪虽小,但行动坐卧、举手投足皆有一番恬静安逸之态,听说甚得齐王宠爱。齐王新赐了卫氏拂绿殿,虽然拂绿殿褊小,但是离齐王的大殿却最近,可见齐王对她颇为满意。
又是一个卫国女子,莒氏叹了口气。早年里卫国国君曾把自己的妹子嫁到齐国,被齐王封为元妃。这元妃生的闭月羞花,又和齐王是结发夫妻,两人感情甚笃,元妃去世后齐王竟一直没有再擢升其他妃子的位份。元妃虽然早逝,但却留下了一个公子,小名唤作诸儿,是齐王心头第一难得之人,容貌俊秀神似元妃、身材挺拔酷似年轻时的自己,故齐王喜爱异常,小小年龄便立诸儿为太子,亲自带在身边教养,除了请最好的师父教习文韬武略,就连和大臣商讨国家之间用兵打仗也从不避讳这诸儿在场,其意在让诸儿早早熟悉国家交战的风云莫测。齐王如此嫡庶分明,反而令朝中老臣安心,都愿一心一意辅佐君王和太子,连带诸儿的母国卫国,在这些臣子的心中分量也分外重些。
想必那得宠的卫氏,因为来自卫国,令齐王更多生几分关爱。想至此,莒氏的愁思便更浓了。一个女子,母国若非匹敌之国,身份若非嫡出,嫁入他国若非生下男儿,那她的地位,就如同墙外的梨花,不管开的时候如何赏心悦目,只消一阵微风吹过,便零落成泥,转眼不留痕迹。
莒氏正在发呆,突然一声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出:“母亲,快看大雁!”,莒氏回头,一个身着軟绿色纱袄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来,粉扑扑的小脸,亮晶晶的双眸,摇摇晃晃的小辫,把莒氏心中的烦闷一扫耳光。“清儿,慢一点,小心摔倒。”这小女孩正是莒氏的女儿,现今虽只两岁,但模样已令见过的人难以忘目。一次,齐王下榻在甘棠殿,抱着小女儿亲昵,端详了一会,对莒氏说:“这孩儿生得如此好容貌,令人心神摇曳,你要好好教导管束,将来为我齐国开疆拓土。”
“母亲,弟弟什么时候才从你肚子出来啊?”女儿的发问打破莒氏的遐思,她望着女儿,说:“清儿,你希望母亲给你生个弟弟还是妹妹啊?”清儿用稚气的声音说:“弟弟!保护母亲和清儿,母亲就不哭了。”
梨花渐渐落尽了,桃花开始开得热闹。莒氏肚里的孩儿已近足月,齐王也派下人来问询过几次莒氏近况,但因忙于国事和家事,一直未有时间踏入甘棠殿。天气愈发炎热,莒氏身材也愈发笨重,这日,她倚坐在院内的海棠树下,突然听到有丝丝笙竹声从远处飘来。
“阿娇,你可曾听到什么声音?”莒氏问道。
“夫人,好像是外面有人在奏乐,待奴婢出门打探一番。”一名约莫十四、五岁的婢女回到。那丝丝仙乐飘飘袅袅,随着这春日的风,吹拂得莒氏昏昏欲睡。不一会,阿娇回来了,气喘嘘嘘道:“回禀夫人,是鲁夫人刚生了,是位公子,齐王赐名纠,命奏螽斯庆贺。”
“螽斯羽,诜诜兮。宜尔子孙,振振兮。
螽斯羽,薨薨兮。宜尔子孙。绳绳兮。
螽斯羽,揖揖兮。宜尔子孙,蛰蛰兮。
鲁夫人真好福气,我好羡慕她。。。。。。”莒氏轻轻地吟唱着那首宫里生公子便会奏响的她早已期盼已久的歌谣,突然感到肚子发紧,一种强烈的疼痛袭来。这孩子,终于来了。
似昏睡了很久,又似一直清醒着,身边似有人影晃来晃去,她一直想开口问孩子的性别,但嗓子似抓不到一丝力气,最终还是睡了过去。等莒氏真正清醒,是一个黄昏。甘棠殿内静悄悄的,也未掌灯。
“夫人,你醒啦。快吓死阿娇了,我扶你坐起来,给你喝一点提神汤。你不知道啊,孩子是脚先出来,头一直出不来,你出了好多血,我们都吓死了。”阿娇扶莒氏躺坐。
“我的孩子还好吗?”莒氏急问。
“孩子特别健壮,夫人放心,哭声很响亮呢,产婆说都很久没有听过这么大的嗓门了。”阿娇笑道。
“是男孩?还是女孩?”莒氏终于问到。
“禀夫人,是,是位小公主。。。。。。”阿娇弱弱地回。
“那么,禀告齐王了吗?”
“齐王已知了,恭贺夫人,令夫人好好休养,并给咱们甘棠殿的衣食用度都添了一份。”
“有赐名吗?”
“齐王令夫人自行赐名,说夫人赐名必定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