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孩子抱来吧。”
阿娇抱着一包裹,送到莒氏面前。襁褓中的孩子居然睁着眼睛,定定地望着莒氏一会儿,突然咧开嘴巴笑了。莒氏抱着团噗噗的肉球,轻轻地拍着:“现在,我只有你们了。”
春去秋来,斗转星移,时光荏苒。一个女子若有了孩子,时光就似穿梭的箭,六年的晨光转眼就过去了。六年的时光,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难熬。
齐王虽然正值盛年,但并未将太多的时间流连于后宫。诸侯间战争频发,纵横联合,国与国的关系瞬息万变,处境此消彼长。当下,郑国公因拥护周天子迁都洛阳有功,在诸侯之间声望最炙。但齐王并不甘心做郑国附庸,除了前两年和郑国在石门会盟重修旧好,最近又让大臣去鲁国拜会,以期和鲁国建立盟交,让国内的百姓避免连年征战,好好休养生息储蓄国力。
至于后宫的嫔妃们,除了元妃早逝,这些年嫁入齐国的妃子,前前后后也有十来人。齐王对后来的这些妃子们大多都有宠无爱,且这宠爱也非独在一身。年轻貌美的,齐王的宠便多一点,但往往也并不持久。不再宠爱的,齐王也非一味抛弃,置之不理。譬如莒夫人,虽然齐王已数年未踏足甘棠殿,但甘棠殿每月的吃穿用度从不曾克扣。因此,齐王的后宫倒呈现出一副春桃秋菊,各随时令的祥和景色,这些女子的母国听闻出嫁的子女在齐国并未被苛待,也不由对齐王心存敬意,更愿和齐国在国家事务上共进退。
虽失宠多年,莒氏照例可以携女儿参加每年的大祭和庆典。隔着远远的人群,偶尔齐王的眼神也会拂过莒氏,或冷漠,或点头,仅此而已。鲁夫人生了公子彭生和公子纠,公子彭生善武,公子纠善文,齐王向来器重有才华的公子们,对这两位公子都青睐有加,鲁夫人的地位连带着两位公子,相比其他夫人也更加尊贵些。齐王去鲁夫人处,也比其他地方要更频繁些。
甘棠殿,因为齐王的久未驻足,竟变得似世外桃源般与前朝的纷纷扰扰隔绝。甘棠殿除了莒氏和两个女儿清儿、婉儿,还有莒氏陪嫁过来的侍女阿娇、阿房,除此之外,齐王另拨了两个侍女和三个小厮。主仆十人,寒来暑往,在这甘棠殿也自成一片方圆,一个世界。
两个孩子也在一天天的光阴里追逐长大。虽然一母同袍,但孩子越大,莒氏越发现两个孩子的差异之处。清儿喜静,春日里抱着一卷书可以在海棠树下看个大半天;冬日里一件袍子,偎依在榻上也可以走针飞线做上几个时辰;阿娇、阿房她们闲时爱八卦,聊到齐王在外征战,嫔妃在内此消彼长的各种秘闻,清虽然听得是津津有味,但到动情处,或暗自叹息,或掩面暗笑,极少参与到她们的讨论。加上年龄渐长,容貌愈加清丽端庄,虽然对待下人从来都是温声细语,年龄也不过八九岁光景,但下人对她却极为敬重。莒氏心里对这个孩子也是充满了喜爱和得意,倘若哪日可以托付齐王为她择一门匹配的亲事,以这孩子的容貌和品格,一个人应该也足以在异国扎根生长。
此时,莒氏望向门外,婉儿正在和一个小厮逗弄一个猫儿。这猫儿不知是哪个殿的,跑丢了来到甘棠殿,婉儿对这只小猫心爱异常,坚决要收留下来,成日里把小猫的饮食当成头等大事,不多久这猫便和甘棠殿的大大小小厮混得熟悉了。看到这孩子的娇憨模样,莒氏便不由眉头紧锁,暗暗发愁。
清儿从小体格健壮,乖巧柔顺,出生到现在给莒氏带来了不少的慰藉和欢乐。但婉儿,安静地时候,可以大半天静静地听母亲讲书;更多的时候,却爱爬高摸低,不是和小厮爬树掏鸟窝,就是溜到外面的湖边去捞鱼,顽劣异常,害得莒氏总是提心吊胆,担心被其他妃子或者齐王撞到,闯下什么麻烦;最令人头疼的是,这孩子年龄虽小,主意却大,又兼才思敏捷,心中认定的事旁人若要改变,非浪费一番唇舌不可。
宫中有一藏书殿,主要是齐王建来开放给诸位公子的,若是哪位妃子或者公主前去取阅,藏书殿主事也并不禁止。莒氏闲来无事,便借了大量书卷过来,读给两个孩子打发时间。清儿一般是安静地听,婉儿却总爱发问,有时问得莒氏哑口无言。
一日,莒氏讲到周幽王为求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以致民怨緃生,天家败落,国都从镐京迁至洛京。莒氏望着两个女儿,一个静若处子,一个动若脱兔,俱是花容月貌,不由地有点担心,便语重心长地说:“一个女子若得幸上天垂爱,赐得一副好容貌,如身携巨宝,不得招摇过市,以免涂生风波。”说罢,望向两个女子,只见清儿低头不语,但婉儿却嘟着腮帮子,一脸不服的样子。
“婉儿,你有话说?”莒氏问道。
“母亲,如果我有好宝贝,还要小心遮掩,怕被别人瞧见偷了去,那这宝贝不成了负担了吗?再着来,我有宝贝不是我的错,是有些看到的人生了不该有的心,怎么能怪我呢?”婉儿晶晶亮的双眸盯着莒氏。
“你还记得母亲给你们讲过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故事吗?”
“我不管,如果我有一颗夜明珠,我才不会费劲心思去掩藏它的光芒。”
“那可能为你招来杀身之祸的,懂吗?”
“不,那我就去找到最有力量和财富的人,把它卖出一个好价钱,让他替我保护这明珠。”
听到小女儿这番言论,莒氏更觉头痛。“你这孩子,怎么尽是奇思妙想啊。清儿,你怎么看?”莒氏不由地朝向清儿,希望获得一点支持。
清儿沉思了一会,答道:“如果可以,一个女子生在一个普通人家,就像大力哥的女儿,那是最好不过了。”大力哥正是甘棠殿的护卫,原是齐王的一个马夫,后来被齐王分配至此,到现在也有十来年的时光了。大力哥的女儿去年刚被许配给同村一个男子,听说全家是极满意的。
莒氏不禁诧异:“你竟愿意做一荆钗布妇,了此一生?”
“正是。可惜母亲,您不是教导我们,生在宫里一出生,就注定无法自己去做任何决定吗?所以婉儿顽愚,你生在宫中,难不成一天还有机会让你自己去给你的宝贝找主人?”清儿笑望向妹妹。
“那如果有一天你的宝贝被坏人看上呢?”婉儿反问
“如果真有那一天,也只能玉石俱焚”。
屋内一片安静,良久莒氏轻轻地说:“清儿,婉儿,如果你们想平安顺遂,记得,在这宫里,只有依靠两个人。”
“是谁?”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地问。
“一个是你们的父王,还有一个,是现在的太子,未来的齐王。”
“诸儿公子?”清儿不禁疑惑地问。
“是,你父王最看重这位大公子,如无意外,你父王百年之后,未来的王位必属于他。过些年,无论是你们的婚配抉择,还是将来嫁到他国后在齐国的依靠,都有赖于这位公子。”
“母亲,可是父王从来不曾来我们甘棠殿,大公子也不认识我们啊。”婉儿不禁发愁。
莒氏见婉儿小小年纪做如此认真状,倒不由发笑。“这都怪母亲。婉儿也不用太过担心,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