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后悔没有一开始发现它的动机,结果将它惹怒以后怕是不咬我一口都难解心头之恨。
把那一半肉馍丢给出去后,雪狼吓得拔腿就跑,很快又被香味勾住回过头。
它朝这边看来一眼,见我们没有动作,立马叼起地上的肉馍,很滑稽地瘸着腿钻进林中,奔跑远去。
暗暗松下一口气,回头才发现自己还抱着她的腿没撒手。
“对不起,我、嘶!——”
我松开手臂瘫坐在地,挤压间腿上裂口又渗出一滩血,泥面枯草上都沾了一大片。
正想着如何包扎时,那鬼影朝我走来,停在我面前一步,我才要抬头就见一双手伸下,却不是扶我起身,而是抄起我的双腿揽过腰,毫不费力地将我整个人从地上拔了起来,稳稳当当落在她怀里。
“!!”
我倒吸一口冷气,被她的举动吓得动也不敢动弹,双手都不知该摆在何处。
她一言不发,抬脚就要往山下走去,我才想起还落下了什么东西,攀过她的肩膀看向身后,“等一下!我的药——”
话未说完,我再次愣住了。
原先散落一地的草药如被一双双无形的手捡起,根根悬浮在半空,一条半显半隐的青黑蛇尾拧过药篮,草药有条不紊地落在篮中,掉落在一旁的药锄也浮在竹篮边,随着蛇尾一趋一步。
我默默吞咽下喉咙,顺着尾尖往源头看去,那蛇尾竟是从她身下显现的,可那两条腿又真真存在,蛇尾倒是虚幻迷离。
我僵在她怀里,缓缓转过眼睛看向她的侧脸。
看模样,她约莫二十来岁。正午日光穿过树梢,投在她脸上映出一副姣好的容颜,眉如远黛,眸若寒潭,看不出喜怒,只让人觉得有种不食烟火的疏离。
我盯着她了好一会儿,又意识到太过失礼,低下头缩在她怀里不再乱动,这一看,我连道谢的话都忘了说,尬尴地烫红了耳垂。
还好,她似乎本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见我不说话也闭嘴不言,一路抱着我脚步稳重,轻车熟路带我回到药肆中。
抵开栅栏,她将我放到檐下草垫上,蛇尾拧起药篮搁在老槐树下,随后就化为无形,活生生隐去了。
她大大方方认了这诡术,没有丝毫掩饰的意思,随即半蹲在我腿边,小心抬起我的右腿挽起裤脚,摸上那道狼藉的裂口。
我哪儿敢让她触碰,想收回腿却发现她力气大得很,任我怎么反抗都逃不开。
我累得脱力,她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接着伸手抚上裂口的一端,原本血污浸染的裤脚和鞋袜转眼变得干净,我来不及惊讶,睁大了眼睛看她的手指在裂口上轻轻擦过,伤口肉眼可见的正在愈合。
这一天下来,我数不清自己心惊胆颤了多少次,可唯有与她相关的灵异让我最为惊奇。
我看着她一脸认真的神情,几乎不忍打断。
“那个,谢谢您……”我紧张地开口,心跳比遇上野狼时还要汹涌。
“上仙?”
我试探着说出那两个字,腿上轻柔的触感顿时压重,很快又重新抚过,仿佛只是一个幻觉,她既不出声反对,也没有甩手丢下我,沉默很久后微不可见地颔首认下。
我见她有所回应,紧接着道:“我、我叫鄢长雪。”
这一回,眼前人像是没听到似的,头也不抬地盯着手中动作。最后一道小裂口也在她指腹下愈合,左看右看都窥不见丝毫疤痕。
她不搭话,我略微失落,不再傻乎乎地没话找话,但她治好了我的伤也没有放手,只是看着我的脚腕。半晌,意料之外地开了口:
“我知道。”
声音淡淡,如她本人一样听不出情绪。
我怔怔望着她,看她抬起眸子撞入我眼中,才勉强平息不久的激动此时又掀起涟漪。
她其实不必回我的。
我认得她,她也认得我。
她不光是那夜树影下的幽幽鬼魅,还是我心心念念想要留在身边、养在房中的小小青蛇。
只是如今她的模样变了,变得成了人形、变得能与我说话、变得让我不知所措。
她的表情无比平静,连介绍自己的话都说得单调。
我匆匆回神,顺着她的话复述一遍:“青……厌?”
这是她的名字。
“嗯。”她低声回应我,轻得像是药炉大火中不经意裂开的树纹。
我哪儿还分得清什么人鬼仙妖,嘴角不禁翘起,心底高兴得丢了东南西北。
我还想接着与她闲聊,但身后匆忙脚步将我的话语打断——
“长雪!”
我听出那是师娘的声音,微微一顿,下意识转过头看向药肆门前。
“哐当”一声巨响,大门被人用力推开,说是砸开都不为过,门框不堪用力,在地上滑过刺耳的摩擦声。
师娘几步穿过屋内,一刻不停地拉开药木门,脸上焦急,额头隐隐能见汗水。
我根本没想过会在这时迎回她,前几日以为的欣喜并不存在,心底只有被人发现的惊恐。
我立马回过头想要解释几句,可蹲在我腿边、那非人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不见。